英华治政天竺的班子都来自孟加拉,殖民孟加拉多年,文武官员都已养出王道霸气。布鲁克巴区区小国,竟敢冒犯天威,不是正在接收天竺的关口,早就发大军讨伐了。现在有遭罪事主自己去讨债,正好。
再说布鲁克巴在名义上还是旧世华夏的藩属,如同锡金、尼泊尔等地一样,都还算不上什么国家。当局也正在争论处置这些势力的方略,不管是收是扶,放恶狗先去咬一通,好处多多。
于是周昆来的“雪山公司”就这么现身了,作为“军事承包商”,组织起上千佣兵,轻而易举打败了布鲁克巴的军队,先是破了王都普那卡宗,再攻夏都廷布。
铲除“反英派”,扶持“亲英派”上位,讨得战争赔偿,这就是雪山公司的任务。而周昆来公私兼顾,将这个任务转换为铲除“反周派”,扶持“亲周派”,为孟加拉当局、方钟县讨得赔偿的同时,也为自己挣下厚利,这是顺理成章。
将心比心,周昆来允许公司佣兵入城堡随意行事,也是一个道理。佣兵为什么甘于过舔刀嗜血的日子,图的不就是烧杀劫掠么?为此周昆来还很看不起佣兵中的那些本土军官,老是想着什么圣武之义,仁人之心,真不如日人韩人、锡克人乃至廓尔喀人实在。
“对了,把黑子叫过来……”
接着周昆来想到了什么事,觉得该清理一下首尾。
一个三十上下的精干汉子被带了过来,周昆来示意随从退开,然后一手拄拐杖,一手扶腰间,起身来回踱步,好一阵后,才骤然道:“黑子,你会怎么回报安国院!?”
那叫黑子的汉子一惊,下意识地要去摸腰,可惜,他的短枪已被收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安国院一直在盯着我吗?而你跟在我身边三年,不就是要寻着足以置我于死地的事情?”
周昆来眼中蕴着洞彻世事的深沉:“尚幸你们锦衣卫不是大明的锦衣卫,我周昆来种鸦片贩人口,坏事干绝,却没对着国人干,都在祸害外人。你们寻不着足够的罪证,没办法治我。”
黑子眼瞳紧缩,淡淡道:“可你眼下纵容佣兵烧杀劫掠,安国院就不再是孤军作战了,只要联手东院,扣你一个不仁败德,坏我英华国誉的帽子,再加上你早前那些烂事,杀你十遍都不够!所以,你现在要灭我的口?你就不怕种下更大祸患?”
周昆来哈哈一笑:“打仗嘛,哪能不死人呢,发兵以来,大小十多战,你能活到现在,都是我在刻意照顾啊,不过呢,咱们都是华人,在这异乡之地,总有一份人情在,我唤你来,是给你一个机会……”
他冷冷盯住黑子,沉声道:“一万两,写一份具结给我,该怎么应付安国院,不必我教你,你可以跟着我继续吃香喝辣,绝无亏待!”
黑子冷笑:“一万两,出手真大方啊……”
接着他哈哈笑了:“周昆来,你真以为是我安国院的人?”
轮到周昆来眼瞳紧缩了,不是安国院的?难道是军情部,那可就糟了。不过……军情部怎会对自己感兴趣,不都在忙波斯、奥斯曼那一摊生意吗?
黑子再道:“安国院对你早就不感兴趣了,他们现在都盯着乌斯藏那帮第巴子孙,我是刑部的人,刑部军国司特勘署警事。”
刑部……周昆来呵呵轻笑,安国院都不怕,他还怕刑部一个小小军国司?安国院在国中威名赫赫,专司“靖平军国事”,也就是侦办叛乱、邪教、卖国以及所有危害国体和大义一类的大案,接的是早年禁卫署那一摊活。刑部军国司虽也挂着个“军国”名头,却是查处这类案子涉及一般刑案之处,而实际运作中,江湖黑道一类不被安国院放在眼里的事务都由刑部军国司管,二者权力和能量等级差得太远。
见周昆来轻蔑,黑子也不着恼,继续道:“你敢杀我,别说你,你整个周家,你的雪山公司,都会灰飞烟灭。好笑?不,你好生记着,我叫秦秉瑜,我父亲是秦新一……”
这个名字出口,周昆来真的懵了。
秦新一,刚刚卸任的刑部侍郎。这个品级的官,对周昆来说算不了什么,甚至都已经卸任了。
不过黑子显然不是拿他父亲的官衔来压人,让周昆来懵住的是秦新一此人的来历。
秦新一很特别,首先就特别在名字。这个名字是他在二十年前改的,那时他还叫黑田信英,更早时叫黑田六兵卫。出身日本萨摩藩底层藩士,萨英之乱前,就效力于英华的江南行营。而后将若干日本同行整合为新选组,专司大案要案的缉捕之事。在西安行营办理刺杀皇帝的大案中立下大功,入籍英华,改名秦新一。
改为秦姓,是源于萨摩藩的岛津氏自称源自秦始皇遣徐福渡海来东瀛的童男童女,这些先祖都冠以“秦”姓。如这十多二十年里,日本正兴起的改姓热一样,原本只存在于旧世的“华族”概念再度兴起,日本人纷纷循着祖辈自述的来历,改了汉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