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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日钻出鞍包,跨过尸堆。她见过的尸体已经够多了,对此根本面不改色,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喜欢这种场面。“你们找不到别的食物可吃,我很抱歉。”她对其中一具尸体这样说道,这才嘟哝着把尚存温度、水汽萦绕的尸体推到一旁。她把另一具尸体也搬走了,这样埃兹钻出包时就不至于直接踩在敌人的尸体上。
但除此之外,她并没继续打扫战场,而是连忙赶回来,用嘴把敞开的鞍包合拢再打开,向里面喊道:“埃兹?埃兹,你还好吗?”包内悄然无声。
亚历克斯爬进包内,顺手关上了门。“解除武装。”枪从她的腿上松脱,让她能把它甩到地上。现在,战斗已经结束,疼痛立刻让她清楚感觉到了身上的无数伤口,其中有几处正在不住流血,把她的衬衣染成一片血红。它们必须尽快缝合,但她现在还得先忍痛几分钟。
仓库只有一层,呈圆形,里面堆满了货架。原先存放于此的艾奎斯陲亚制品大多已经和书一起分发到全球各个城市中去了,现在这里简直像一堆赃物胡乱堆在一起:货架上层摆放着没开封的盒子,里面装着电子存储器和书画等艺术品,下层挤满了实用物件,有成桶成桶的小麦和玉米、打包成捆的干草、罐装蔬菜,还有盐、小苏打和洗涤剂等厨房用品。这里同样靠附魔水晶照明,都是很久以前亚历克斯装修另一侧包裹时拆下来的。
仓库里没有供暖系统,也没有电,因此为了长久保存物资,亚历克斯一直都尽量缩短在此停留的时间。这里现在还不像户外那么冷,但如果她们继续留在这,它很快就会变得那么冷了。“埃兹,你在哪?”
身后传来一声抽泣,她转过头,慢慢向那个方向走去:“埃兹,你安全了,它们都逃跑了。”
埃兹正躲在一捆干草里。向她走近时,她能看到她惊恐的双眼从乱糟糟的草堆当中探出。她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于是亚历克斯并没有继续靠近,而是在几尺外坐了下来:“你做的很棒,埃兹。你听了我的话,真的很棒。”
“你受伤了。”这句话如此微弱,孤日几乎没听见。她的语气并非惊恐,而更像是崇敬。“你为我流了血。”
孤日点点头,与往常告知她重要事宜时一样凝视着她的双眼:“埃兹,我必须如此。你的母亲把你交给了我,那我就绝不会让你伤到半根毫毛。”
埃兹在她的临时避难所里拱了拱,把头拱了出来,一边往外钻一边抖去粘在身上的草茎。“为什么?”
“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她没有移开视线,但她用余晖之前教给她的方法把视角延伸到了那个虚幻的世界当中。她之前也这样尝试过,但她什么都没看到,而现在,她看到她的胸膛中有一团火苗在摇曳,看到一束微弱的光线从中向外延伸。她随即让思绪回归现实:“看来你不仅仅是模仿我的话了啊。”她的伤口仍在流血,如果她不立刻处置,她恐怕就会过于虚弱,没办法给自己疗伤了。
“确实不是。”
她继续强忍疼痛,上前拥抱这只小工蜂。不到一个月之前,她甚至不比一头野兽聪明多少。是不是所有工蜂都是如此?
埃兹紧闭双眼,静静依偎在亚历克斯怀中,直到亚历克斯把她放开,她才开口:“你还是很疼。”
“看来我是该把伤口处理一下了哈?”她把工蜂放开。“得止血。来吧。”她指向房门。“我们去另一边,那边有急救包。”
“好。”
走到门前时,亚历克斯再次端起枪:她绝不会再手无寸铁地在这片旷野中行走了。她们一踏回雪地,这个鞍包就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布包一样轻柔地落到地上。亚历克斯把它背到身后,并没有立刻钻进去——她现在只想赶快远离这些尸体,以免饥饿逼得那群狼回来对自己同胞的尸体下手。
在惊惧中,埃兹环顾战场遗迹,又呆呆地注视着两具尸体,亚历克斯不得不连推带拽地让她离开。她们随后一直默默无言。
没有御寒法术的保护,热量从亚历克斯体内迅速流失,冻僵了她的全身。伤口附近的血液在衣服上凝结成冰,随着她的步伐不时开裂。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她真不该在这种天气下行走,但她还是带领埃兹远离尸体、远离主路,走回之前的那片荆棘丛附近,这才打开鞍包,如一条死鱼般僵硬地翻进包内。
“我来帮你!”埃兹慌忙上前扶住她。“要帮忙吗?”
“不……不用……”她身体一阵颤抖,逼迫自己站稳,却失败了。“我只是……有点虚弱。”她不顾身下混杂着血液的雪水,开始奋力向楼梯爬去。“急救包在……在浴室里,我得先去清理伤口。我可不想感染……”
埃兹紧紧跟在她身后,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不住啜泣。虽然她的外貌如此奇特,她现在的表现和一名惊恐的小孩子根本毫无分别。“我很抱歉……你生活的世界就是如此,埃兹……”她挪到楼梯口,尽力站起身。“你不该看这些事情的。你就上楼等我吧,我……应该过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回来了,我的伤没那么严重。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我怎么样了,你都绝对不要打开房门,明白吗?”
埃兹重重摇头:“别走!”
她勉强走下楼梯,走到浴室门前:“你别看着我了……我不像……不像我表面伤得那么重。我……没事……”
她感到一阵头重脚轻。之前的寒冷冻木了她的四只蹄子,而她在这个地方也得不到来自地球的援助:这里本就不在地球。她倚倒在门上,无力地摸索了三轮才最终打开房门,而她的舌头似乎也不那么灵活了。
她就要流血而死了。档案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她经历过的死亡比任何人都多,很清楚在雪地中流失那么多血液后突然切断魔力供应会导致什么后果。要是她现在还在地球,身边有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她或许还能活下来,但在这,她都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爬上楼。
埃兹呆呆望着她,表情每分每秒都愈发焦急。亚历克斯知道这是为什么:掠食者都能看出猎物是不是要死了。“别……别……”她现在毫无魔力,但她还有毅力尚存,因此她鼓起残存的力量,驱散身体中的寒意与临终前让人陶醉的麻木感:“埃兹,你要保证……绝对不出去。”她的语句已经含混不清,只能勉强从口中流出。她的腿现在完全无法挪动,血液在腿下汇集成河。难道她是断了一条主动脉吗?
现在只有她的意志还在维持她的生命:“你……储水箱……食物在储藏柜里……壁炉……我……”埃兹恐慌的脸庞逐渐模糊。
亚历克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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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漂浮在无光、无声、无嗅、无触的一片虚无当中,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能感觉到一丝平静。这片虚无无边无际,她可以留在这里,再也不会感到疼痛。在这里,她的朋友永远都不会弃她而去,而她也永远不会辜负他们。
她清晰的记忆在死后也变得模糊,一生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她看到了过去,看到了科迪学走路时的样子,看到了她父母的脸庞,他们正在洛杉矶一家医院的病床前焦急地注视着她。这个画面本已埋藏在记忆深处,现在也从脑海中浮现。
她也看到了未来,它们同样如记忆般在远处散发着炫目的光彩。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即便在现在,它仍在驱使她前进,命令她完成她的旅途。它是如此遥远,又如此明亮,以至于光芒遮盖了它本身的模样,遮盖了等待着她的命运。它的边界如黑洞视界般不可逾越,似乎她在此之外根本不存在(至少她的记忆不存在)、根本毫无意义。
“现在还不行。”她把视线从这个奇点前移开,立刻感觉到一阵巨力推动她的身体,让她沿着将她与地球相连的信念之线回归。“我还不完整。”她的离别并没有引起怒火,只引起了一阵惋惜。无论这里是不是有某种意志,她这次都看不到它了。
生机涌入档案体内,疼痛灼烧着她的每一个神经细胞。她痛声尖叫,浑身痉挛,神志恍惚地咳出肺里的液体,如此看来,重生过程其实极似婴儿诞生。她四肢的疼痛逐渐平歇,逐渐变成了万针刺骨般的瘙痒——这是她的肌肉在回忆该如何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