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看我面色黯淡,只是惨淡一笑,接着道:"我不在乎程南英如何,可是,那个人却是我父皇。我不能争,也争不过的那个。。。。。。"
李泰看着远处的荷叶默了好一阵,这样出色却聪明狡诈、像罂粟花一样的男子临风悲凉地站着,这画面我忽有些不忍去看。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父皇来看我的时候,我对他说,我由悲伤而病倒,是因为心爱的女子死了……我不是瞒骗他才这么说的,"他目光清冷地看着我,"我是真的想放手,当你是死了。这两个月,我病着,绝望难过的时候想了很多。我原想着,我不过是因为先前得不到你,你心里不曾有我而心不服。而在我最想得到你的时候,你被父皇夺走,所以上了心,入了骨。换个别的女子也大抵如此。可我今天见了你,我却害怕。。。。。。你知我怕什么吗?"
他自嘲地笑,看着我,那笑容还不及哭来的宽慰,没有等我回答他接着道:"我竟想着,我怕我当时没有在长安城外把你留下,你从此走出我的生命。我竟宁可现在这样不死不活地纠缠,里面还有我最敬重,最疼爱我的父皇!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我心下大震,究竟为何会到如此境地?
我悲伤地看着他想,这世间的无可奈何和心不由己已太多,他究竟是因为求不得而放不了手,还是因为放不了手才去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我又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要失去南英,才动了情?或者是因为情根深种所以感伤失去?
我看着这一池浮浮沉沉的荷花,密密匝匝,看不到荷叶下面有什么,正像我们让人看不透的命运。
李泰看着湖面越来越出神,神情却越来越坚决,最后说:“明空,不管怎么样,我不想放手,如果最后有一个人可以最终拥有你,你的人、你的心,那个人必须是我。”
我骇得马上反驳:“我已经是你父皇的妃子了!”
李泰瞟了我一眼,“父皇还没有临幸你。而且……”他说得有些艰难,“就算有,又如何?事到如今,我又怎么会在乎些这个?”
我目瞪口呆,他究竟想怎么样?
他看我一副呆住的样子,恢复了平时的不羁模样,对我道:“我肯定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说。你自己身在深宫,一定要小心。你最近在查户部的账目吗?”
此事隐秘,他如何会得知?我惊道:“高德顺……”
他的食指搭上我的唇,“你偷偷知道就好。他受我母后大恩,我从小身体不好,是我母后最爱的孩子,他自然要对我照拂有加。”
我点点头,很是心惊,难怪最后太子程乾会被废,他有如此强大的对手,李泰在朝廷甚至内宫都有千丝万缕的渗透,心思缜密,才学高雅,又深得帝后宠爱。
李泰自顾自的拉过我的手,也不顾我挣扎,只道:“户部的帐确实有问题,最后千丝万缕牵扯到很多人,中书舍人来济、兵部侍郎颖川公韩瑗等人,都会牵扯到我舅舅——长孙无忌,户部又是他的势力,他是父皇的开朝功臣,又有母后一层关系,你千万现在不要招惹到他。不过你也不用怕,你有我,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事。明空,我李泰会保你平安喜乐,直到我身入黄土,魂下九泉,至死方休。”
他这话说得极郑重,我却只能假装无所谓地看着他:“魏王殿下不用替我操心,我自保肯定没问题。”
他听我如此说,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但随即挑眉:“但愿。”说着他摇摇我的手说:“明空,你可不可以以后私下不要称我魏王或者殿下,我每次听你说着不恭敬的话,却称我殿下急着和我撇清关系,我心里的火就一股股地冒。”
我无奈:“好吧,你想叫青雀还是罂粟?”
“什么?什么是罂粟?”他不解道,我笑笑:“我说笑的,阿泰,我知道了。”他听我这样称呼他,眉开眼笑,刚见时满身的淡淡哀愁,散得干干净净。
☆、第三十九章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贞观十一年,中秋菊淡,大唐皇宫的菊花铺天盖地,因为今晚正是皇上在内宫设宴办的赏菊会。之前和阿泰提过月饼,他竟然在府里命厨子研制了,差了贴身的太监常恩在早朝的时候送到我这里来,精美的红色糕点盒子装着桂花味儿的月饼,盒子里月饼下压了一张淡色的纸笺,上面写着: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我虽还是一直在阿泰面前一副混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他的认真和承诺,我却放进了心里,把他真正当成了亲近的人,在这宫里可以诉说可以求助的依靠。
我马上写了张纸条,命小太监常恩带回去,上面写着:“把做月饼的配方或者厨子,交给锦客楼的吉祥,告诉他多制并以字画为盒精美装饰,高价展卖。”
写完我自己都笑了,我大约都能想见阿泰看到字条跳脚的样子,如他所说过的——我可真会不解风情。
晨练过后,带了新兰,好心情的在后花园采些桂花,我昨日答应给皇上做桂花糕。正绕过一棵树,看到三个华丽宫装的女子远远走来,她们已经看到我,我不好避开。只能上前去,行礼道:“杨妃娘娘、阴昭仪、慧昭仪万福金安!”
橘黄色宫装的三十多岁的是杨妃——传说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隋炀帝的女儿,但其实不然。杨妃出身大的军阀氏族杨家,在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就已经嫁给他了,育有三皇子吴王李恪。阴昭仪名黄熙阴,正是户部尚书黄亭岳的幺女,育有五皇子齐王李祐。慧昭仪年轻,三年前选妃进宫,没有诞育皇嗣。
我从进宫,除了最初去给长孙皇后薨逝后掌管后宫的杨妃请过安,后来由李世民特准,和他的嫔妃都没有什么接触,这么乍然遇见,其实是有些尴尬的——我其实还是十分不能适应自己的身份。
杨妃很和善地道:“妹妹免礼。”我心下抖了抖,妹妹……按说吴王恪的年纪比我还长几岁,悲催……我面上若无其事,对三个位分都比我高的宫妃客气有礼,我不想招惹任何麻烦。
只可惜,我不找麻烦,可是麻烦会找我,慧昭仪大概年轻气盛,虽然出身显贵,但是进宫后没有怎么获宠,看来对我这初来乍到的才人颇有气恼,她对我道:“武才人,你年轻美貌,难道就不知道要避讳吗?杨妃娘娘今日着橘黄服饰,你也能穿吗?”
这话问得没道理,我今天又没有见过杨妃,怎么知道她今天穿什么衣服,明显是找茬,并且要惹得后宫分位最高的杨妃不快,就算不处置我,大概也可记仇了。
阴昭仪不动声色却道:“武才人大概不知道姐姐今天穿什么,所以应该并不是故意的,可是年轻真好,你看这一身出落得,比桂花还美。”
这两个真是妙人——一个傻却刻薄,一个精明把我和杨妃作比,明着赞美,却隐含我超越杨妃的意思。
我恭谨回道:“杨妃娘娘,明空不敢,明空乃山花野草,不能和娘娘盛世牡丹的华贵相比。不过今晚宴席,明空定不会再着此衫。”
杨妃淡淡的,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道:“没关系,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拘礼。”
我忙着告退,走的时候背后几道目光射过来,怨毒的,打量的,冰冷的,还听到慧昭仪的声音传来:“来了两个月都没有被临幸,还如此嚣张,竟然不晨昏定省给杨妃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