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义」
杨烟买了些红纸和一点香贡果子纸钱,也给自己切了一小块酱牛肉,又去秀中街的古玩书市好好逛了下,买了些工学道学的书册。
那条街上多做古玩字画生意,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取“秀外慧中”之意。
回来时路过铁匠铺和木匠铺,她又蹲旁边看人家做东西,狠狠心给自己添了把崭新的小锯子和小刨子。
涯夫子一走,她的机关术学习进入瓶颈,只能做一些小玩意儿,偶尔再从其他工匠身上偷师一些小技艺。
回到庙里,她先给城隍神上了贡品,又在院子里另支了香案,点了自己做的香——“思存”。
沉香为君,橘皮、红豆、荷叶为辅,搭配干槐花花泥。
售卖时做成香饼状,上贡则是直接压成线香。这香点起来花香橘香相衬,尽是家乡和回忆的味道。
她在香案上放满果子,烧了纸钱,对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做什么呢?”苏可久的声音又远远地响起。
涯夫子走后,他就再不怕进城隍庙了,常常不请自来,参观杨烟那半院子的木工道具,却还是不太敢进殿里。
杨烟拜完才抬起头看他:“拜天地神只,悼念父母恩人,为故人祈福,敬师父。”
“好家伙,你倒是会做人,这一桌寒酸席面排场还挺大,所有人都上桌了。”
苏可久摇摇晃晃地进了院子,只微笑着看她。
可这奇奇怪怪的微笑却让杨烟浑身发毛:“大过年的,你不在家过节,来这是……”
看她又是一贯冷冷的样子,苏可久心里叹了口气,却还是巴巴地说了句:“请你一起过年。”
“我……”杨烟张嘴想找个理由拒绝掉,却感觉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犹豫什么呢?我娘把你当自己孩子一样看。你之前不还叫我哥哥来着?”苏可久又提起了这茬,还是想逗一逗她,杨烟更觉喉咙一噎,整个人都卡在那里。
趁她没反应过来,苏可久已飞快地迈步进了殿中,她再跑过来想阻止,但显然来不及了。
殿里除了城隍神像,几乎空空荡荡。
苏可久看到了神殿一角杨烟给自己搭的石头床,稻草垫和旧褥子上是灰色粗布棉被,干净整齐地叠着。枕头旁靠墙的地方堆着几摞书籍,几本已被翻得断了线卷了边,不多的几件衣服叠在床脚的木架子里。
床侧的木头桌上却工整地放着笔墨纸砚,几本书,一盏油灯一盏插着廉价桦树皮蜡油烛的烛台,一把茶壶两个茶杯,床下有个似乎很久没有点燃过的炭盆。
苏可久走到桌前,看到杨烟没抄完的行书《道德真经》:……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笔体却是俊逸非凡,完全不像还不到十五岁的女孩所书。
他愣了愣,似要掩饰心里的慌张,连忙出了殿,却在转身时看到殿门两侧贴着墨迹未干的春联:“寒殿留香千古韵,经霜映雪一枝春。”
再顺着殿门望向庙门外,一束红梅正映入眼帘。
“这是你写的?你习字了几年?”苏可久把手伸到对联上,似想抚摸那文字,食指却沾了些未干的墨点。
“字比我好,竟这般豪放洒脱,我还以为你尽是苦大仇深的性子。”
“苦大仇深么……”杨烟没回答他的问题,却只重复了最后半句话,转而轻笑了一声,“短短不到两年,我竟也苦大仇深了。”
思绪却是飞回了故乡,似看到曾经那个不谙世事没心没肺却眉目张扬的小女孩。
看杨烟还在发愣,苏可久拉着她就走。
“喂喂,我还没答应去呢?”
杨烟被拽着胳膊,手却张着不敢动,手心里还都是叠纸钱焚香留下的金粉银粉香屑:“让我先洗个手嘛。”
苏可久却没理她,拉着她一直没停下脚步。
走上了溪桥,杨烟终于甩掉了他的手,“你到底发什么神经?我门还没锁呢!”
“我……”苏可久喃喃,“只是觉你活得太辛苦,想让你过节高兴高兴。”
他还想说些别的什么,终究说不出口。
“哎呀,我不辛苦。我又没有好家世,你看贫家男儿谁不得想办法学本事养家糊口?”杨烟语气一软,她知苏可久内里都是细腻的心思。
“可你不是!”苏可久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