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天都上哪里去了?”她劈头就问,圆滚滚的身躯往前一跳,自动自发的来到桌边,抓了筷子,就开始大啖桌上的消夜。
秦不换坐在桌边,穿着藏青色的袍子,手中执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他随身的素扇,搁在桌案上,素扇旁则摆满了书籍。
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质问,他没有抬头,悠闲的翻着书册。
“忙。”秦不换淡淡的说道。
她咬着筷子,瞪着他瞧。
“忙什么?”她又问。
薄唇上掀起笑意,他抬起头,黑眸瞅着她。“我还能忙什么?不就是看看这城里的姑娘。”
“喔。”她小声的回答,低头哨着烙饼,在心中暗骂他死性不改。
看姑娘?哼,难道他这几日不见踪影,是去打探这座临海镇,是否有构得上他标准的女子?
心里那酸疼的感觉,像小蚂蚁般爬啊爬,悄悄的占据了她的心口。
烙饼被她啃得七零八落,饼屑儿掉满了一桌,粉嫩的双颊上,也沾了不少。
秦不换放下书册,再度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句。“凤阳村的女人们,打算怎么做?”他问得漫不经心。
连着几日没瞧见月儿,他隐约猜出,她跟那群女子,肯定有了什么计划。她古道热肠,那些女人则是救人心切,这两方凑在一块儿,哪里可能会安分?
月儿吞完烙饼,挟起春笋肉丝,放进嘴里。“嗯,计划得差不多了。”
“什么计划?”浓眉挑高,运笔速度却没有停歇,行云流水般的字迹,源源不绝的出现。
“劫狱。”她一脸热切,兴奋的宣布。
这回,毛笔停了下来,秦不换缓缓抬头,眯着眼观着月儿。
“这是我们讨论出来的结果,与其等着那糊涂官做定夺,不如快快抢了人,好回村里去。”她咧着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这主意很不错吧?”她忍不住发问,想听听他的看法。
秦不换没让她失望。
“笨。”
正在餐桌上挥舞个不停的筷子,停了一下,她皱着眉头,怀疑自个儿听错了。
“呃,你是说——”
“笨。”他毫不吝啬,慷慨的又说了一次。
月儿发出一声怒吼,扔下筷子,跳到他面前,眼儿发亮,一脸愤怒。
“你什么意思啊你?竟敢骂我笨!”她戳着他的胸膛,恨不得能在上头戳出几个洞来。
秦不换垂眼敛眉,意态佣懒的睨着她。“劫狱救人,只是将整村的人都拖下水当钦犯,他们就算回村里,无以营生,还是只能做起私盐的生意,过不了多少,官府又会去抓人。”
她咬咬唇,指尖还点在他胸膛上,却戳不下去了。
唉,这家伙虽然讨人厌,但是所说的话不无道理。
“但是,难道她们不该去救人吗?先前南陵王攻下浣纱城,城主被抓,还不是靠着夫人去救他的?全天下人都赞美夫人呢!”月儿嘟着唇,低声抱怨着。
同样是救人,舞衣夫人能成为天下人钦佩的对象,而她就只得到他的一句“笨”,他就不能宽厚些,称赞她很勇敢什么的?
“南陵王是叛贼,人人得而诛之。而你们的举动,则是跟官府为敌。”秦不换口吻平淡,却一针见血,分析出两者的不同。
月儿皱着小脸,既失望又气愤,白嫩嫩的手无意识的画着圈子,没有发现,自个儿已经弄绉了他的衫子。
“难道你有主意?”她抬起小脑袋,渴望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出主意?”秦不换反问,视线扫过胸膛上的手,却没有拂开。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开始习惯她的小动作,不论是生气时的戳击,还是兴奋时,扯着他衣袖的举止,都已让他习以为常。
这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在温和的表象下,他其实生性冷淡,从不让旁人近身,缜密的心思习惯了尔虞我诈,在和乐的浣纱城里,或许能稍稍放下防卫,却仍是独来独往。
他仿佛跟任何人都很亲近,实际上,却是跟任何人都很疏远。礼貌温和的笑容,成为最佳的阻碍,从没有人试图跨越。
只有这枚圆月,滴溜溜的滚近他身边,然后赖定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