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封里的想必是朝廷的调令,看来这步九霄确是被临时调进京来的替补知府无疑了。欢喜儿和绿水青烟一见李佑确认了此人果是临时知府,登时吓得六神无主,浑身哆嗦着齐齐向后退,一直退到了我的身后去。
步九霄冲着我冷笑,口中则向李佑道:“李捕头,莫非还要本官再重复一遍方才的话么?!”
李佑有些为难地望向我,低声道:“岳小姐……那,那就请先随在下回一趟衙门罢……”
我没有接他的话,只向那步九霄浅行一礼,轻声道:“大人,您之所以要将小女子送入衙门大牢是因大人你认为小女子有失妇道、耽误了李捕头抓捕案犯,对么?”
步九霄冷冷讥道:“看来你还不算无可救药,至少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我没理会他的讥讽,依旧恭声问道:“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能不吝赐教——恪守妇道与抓捕案犯这两件事若比起来,哪一件更为重要一些呢?”
步九霄冷声答道:“自然是抓捕案犯更为重要!是以你的不守妇道已经对抓捕案犯产生了干扰,本官才要将你关入大牢以思己过!”
“大人,小女子有个假设:如果小女子遵守大人所说的妇道便会令李捕头错过抓捕案犯的绝好机会,而如果小女子不守妇道却能让李捕头很快抓住真凶——如此情形下,小女子是当守妇道呢还是不当守妇道呢?”我慢慢地问道。
步九霄冷哼一声,道:“你所说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发生!”
“小女子只是假设而已,请大人赐教。”我毫不放松地追问。
“自然是以抓真凶为重——若这二者之间果真矛盾,妇道可暂放一边。”步九霄冷眼盯着我,似是想看看我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那么,在此情况下,即便小女子未能恪守妇道,事后也不当被押入大牢,是么?”我进一步追问道。
“不错。”步九霄道。
“大人说的不是玩笑话罢?”我继续追问。
“你看本官像在开玩笑么?!”步九霄愈发着了恼,冷喝道。
我微微一笑,从他嘴里逼得了我想要的承诺之后便不再理他,转而向李佑道:“李大哥,方才小女子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李大哥你是怎么向张老板的另一位连襟儿陈恒通说的案情?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李佑大概认为若不给我个交待我是不会乖乖地跟他回衙门的,且我这么执拗地追究这个问题,实在是不给这位新来的同知大人面子,为了不使矛盾激化,他只好飞快地答道:“李某大致问的同方才一样,说的是‘令姐夫被人发现倒于屋中地上,满身是血,凶器是柄尖刀’,陈恒通当时亦十分吃惊,忙问是怎么回事,李某便告诉他衙门才接到报案,尚不清楚案发经过,是以才找他调查情况……”
我打断他的话追问道:“在李大哥你说完‘令姐夫……’这话后,陈恒通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那步九霄许是发觉了我并不像是在瞎胡闹,是以一直没有再插口,直到听见我这么问,忽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本就大得骇人的铜铃眼一睁,精光暴闪,若不是因为这里是古代,只怕还要被人误以为是相机的闪光灯呢……
“陈恒通的第一句?”李佑为难地歪头使劲想了想,道:“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李某说完之后,他先是吓了一跳,忙问出事的是谁,李某便告诉他是刘保财……”
“可以了。”我一笑,截住了李佑后面的话,转而向一旁神色不定地张老板道:“那么,同样的问题张老板方才又是怎么回答的呢——张老板说:‘昨儿个中午我们连襟仨还在一起吃过饭,想不到仅过了一夜保财他便遭不测了’!——请问张老板,您在连襟儿三人里排行老大,那两人皆是你的妹夫,而李捕头的话里并未言明是你哪一位妹夫遭了不测,你又是如何得知遭不测的那一位就是刘保财呢?!”
话音一落李佑立刻恍然大悟,“锵”地一声拔刀在手直指张老板,张老板一时汗如雨下,连忙摇手慌声道:“冤枉啊大人!小的只是因为、只是因为那二妹夫保财平素仇家甚多,是以才会直觉地认为是他被杀了——怎可仅凭此话就断定凶手是小人呢?!”
“这……”李佑一时犹豫,忍不住偏头看了看我。
我睁大眼睛扬起眉毛故作惊讶地道:“‘他被杀了’?张老板,小女子记得李捕头对你说的话里可并没有提到‘被杀’两个字啊!李捕头只是说了‘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身旁扔了把刀子’而已,在听过这句话后,通常情况下人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他伤得重不重?没有性命之虞罢?’而不可能直截了当地便认为他被杀死了,尽管心里明白可能自己的亲人已是凶多吉少,但出于希望亲人平安的心理,普通人还是宁可相信亲人不会出事且定会再三地从李捕头口中得到准确的消息后才能顾得上回答问题。因此,张老板你的这种反应只能说明:你早便知道出事的人是刘保财而非陈恒通,且你确信刘保财已经死了。——至于为什么你早便知道了呢?那就是咱们太平城新来的暂代知府、步大人要问的了,小女子还要赶回家去重新研读一遍《女训》,便不在此处继续妨碍官府抓捕案犯了。——步大人,李大哥,小女子告退。”轻声说罢,款款行上一礼,将所买衣服花销的银子端端正正放到柜台上后,带了身后那三个目瞪口呆的丫头小子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直至走出去几十米后,绿水三人方才回过神来,惊叹着道:“小姐!您好厉害啊!您、您方才几句话便破了个案子哪!”
我淡淡笑笑,道:“哪里是我厉害,说来只是凑巧,这几日我照顾季大人时闲来无事求他讲了不少官府破案的事来听,其中一件恰好与今日情况类似,是以我才能想到那张老板话中有鬼。——什么破案不破案的,这事你们三个可千万莫要给我乱往外说去,被人知道了笑话你们少见多怪不说,只怕又要怪我不守妇道、乱掺和男人们的事了。且你们也看到方才那步大人亦在现场,估摸着他早便知道张老板是凶手了,因此才会对咱们假以辞令想要支开咱们,而后再令李捕头揖拿张老板,是以想来他也是好意,唯恐张老板狗急跳墙伤了咱们,你三人回去后便莫要再对他人提及此事了,以免反被当做不懂事遭人笑话。”
绿水三人连忙应了,闭口不提此事,我也才算放下心来,省得到时传到岳家父子或是季狗儿的耳朵里,于我不利。
虽然无缘无故地被那保守党步九霄教训了一番,但因自己的努力解决了一件凶案,我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于是趁天色还早,继续带着我的丫环小厮沿着天造大街由东至西地一路疯狂shopping,反正岳老爹升了官,俸禄也跟着涨了,咱现在算是高薪阶层家的子女,虽不敢烧钱玩儿,至少也可以放胆子买买高档衣服高档食品了。——说到这儿,我的每月零花钱是不是也要相应地上调一些些了?嗯,回家得就此事同岳哥哥好好协商一下。
不知不觉间逛到日头西沉,绿水三人的怀里已经抱不下我扫荡后的战利品了,主仆几个雇了辆马车,兴冲冲地满载而归。
由于偏门距我那院子较正门近些,是以便让马车停在偏门,七手八脚地抱了东西回得房间,床上桌上铺排了个琳琅满目,先将给我这四个小丫环买的梅兰竹菊四样荷包挑出来送了她们,喜得四人连声谢恩,当场便在身上挂了起来。另还有赏给欢喜儿和长乐的汗巾子,一并交给欢喜儿嘱他得空给长乐送过去。
接下来是给我自己买的几条秋冬穿的厚厚的裙子,还有两件亵衣,三片肚兜儿,另还有给岳家父子买的里中外三式衣服、鞋子、头巾、腰带、袜子等等,再加上给季某人买的那件紫檀色的袍子,嗯……还有一套中衣——不过是作为对他在怒马寨时为了救我而损失的那件中衣的补偿罢了,这人情儿我可不愿欠他。……虽说比这更大的人情儿已经欠了他不少了。
望着堆了满床的各色男女衣衫,我的心里总算有了一种虚浮的充实感,虽然物质上的满足永远填补不了精神上的空虚,但至少也可让人暂时地画饼充饥一下。
桌上堆的是各种物品和食品,其中有一串手链是我请那老板现场制作的,老板卖的本是布质的手工制品,被我一眼看到了做得惟妙惟肖的嫩黄可爱的野菊花,于是请他用结实的玉色绦子穿了七朵编起来做成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