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两人一猫合计半晌,仍是不知道能给娃儿取个什么寓意好、有福气的好名字。戚隐总算知道他爹为何总用掷千字筒的法儿给孩子取名,说什么这样能得到大神庇佑,其实根本是想不出好名儿。他娘那时候沉溺爱河,头昏脑胀,竟还真信了他爹遮掩自己取不出名字的鬼话。
戚隐和扶岚决定也掷千字筒。
破旧的白鹿庙前,千字筒哗啦哗啦响,啪嗒一下,一根木签儿掉出来。
戚隐抱着幺儿,小女娃娃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得溜圆,似乎也知道这小签儿决定了她终生的姓名。扶岚拾起签子,一瞧,上面方方正正写了个“渊”。
依着扶岚的心意,幺儿必定是要跟着他姓的,“孟渊,这名儿会不会太像个爷们了?”
戚隐锁着眉关,不是很满意。
黑猫道:“依老夫看,不如加个‘沉’,凑个‘沉渊’。蛟龙沉渊,名剑含光,这大名儿多气派。往后这小娃娃前途不可限量,虽则她两个爹一个呆一个傻,还一样儿的不思进取,但毕竟是阿芙的外孙女儿,将来定会是个叱咤风云的女豪杰。”
“沉渊”,更像个爷们了。戚隐汗颜,道:“猫爷,咱不指望她建功立业。她只要当个娉娉婷婷的大家闺秀,往后咱给她挑拣个人品端正的好女婿,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就好。”
扶岚一呆,问:“幺儿以后会嫁人么?”
“会啊,”戚隐揉揉他脑袋瓜,“就像你嫁给我一样。”
扶岚看着幺儿思考了一会儿,道:“小隐,我要教幺儿打架。”
南疆妖魔混杂,确实有点儿法术防身比较好。戚隐点头,“行啊,不过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如果将来她的郎君不听话,就打到他听话为止。”
扶岚淡淡地说。
戚隐:“……”
扶岚从乾坤囊里捧出一个檀木大盒子,摆在白鹿神像的神台上。那是巫郁离的骨灰,他们无法照料月牙谷的孩子,只能隐匿了姓名,将月牙谷的来龙去脉告知人间,让人间仙山门派接收那些孤弱的孩童。这样一来,月牙谷将暴露于人间,扶岚便将巫郁离的骨灰带来了这里。戚隐摸了摸扶岚的脑袋瓜,他的哥哥向来是最善良最温柔的小花仙。
“我们改日把这里修一修吧。”
扶岚仰望白鹿神像,这里的神像没有神殿的大,却也肃穆庄严。
“你们修,老夫监工。”
黑猫道。
“好。我来修,你俩监工。”
戚隐淡笑,给幺儿掖好衣领,大家一起跨出门槛。
外头雪积了半尺来高,戚隐抱着襁褓,扛着黑猫,拉着扶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他们参差的脚印向后绵延,曲曲折折迤逦地通往那深藏在山坳子里的小破庙。寂静的深山里,他们的声音随着风,若有若无地传出来。
“哥,赶明儿做衣裳,给你做条开裆裤怎么样?”
“……”
“你还小嘛,小孩儿就得穿开裆裤。露出一点儿小屁屁,又白又嫩,多可爱。”
“小隐。”
“嗯?”
扶岚的声音很沮丧,“你不要说话了,我不想听。”
“……”
春夏秋冬,一年一年地过。幺儿两岁,被扶岚喂成了个小胖墩,手脚都莲藕一样葱白结实。猫爷很气愤,说天下没有哪个女豪杰是个胖墩,严禁扶岚继续不节制地投喂幺儿,并把她的肉粥吃掉一半。这两年,南疆和人间都渐渐复苏。那些在大雪和落叶下僵硬、腐烂的行尸或被掩埋,或被焚烧。南疆和人间休养生息,鲜少起争端。戚灵枢觅得以寒气淬炼心境之法,常来大雪山,托戚隐以凛冬术帮他营造冰雪寒潭,供他修炼。云知那厮人影儿不见,信倒是常来。九头鸟飞过大雪山,抛下的信十封有八封是戚隐家的。
这厮生来话痨,海上风光奇异,奇闻颇多,一提起笔来洋洋洒洒一页纸顷刻就没了。戚灵枢坐在戚隐家屋檐底下读信,阳光洒在膝头,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浅浅一弧。
“出海两年,未见凤还一草一木,吾意惆怅,吾心伤悲。好在小师叔音容常记于胸,时时挂念,时时温心。”
戚灵枢心中微叹,既然挂念,为何迟迟不归?
“前日途经罗刹海市,见奇珍异宝,奈何囊中羞涩,不曾购得上好佳品。随信附一鎏金指环,无甚大用,好看而已,望小师叔不弃。罗刹海市奇闻甚多,颇有所感,忽生著书立说之意。他日百年之后,有吾一纸流传于世,想必亦不枉此生。“
看到这厮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有所上进,竟还萌生著书之意,戚灵枢很是欣慰。倾倒信封,里头掉出一个金灿灿的小扳指,往拇指上一套,指环儿自动缩了尺寸,严丝合缝贴着指肚。戚灵枢心情大好,天光也正灿烂暖和,放目远眺,穹窿蓝得像细腻的杭绸。
转头看,戚隐也在读云知的信。他的信封包包鼓鼓,厚厚一沓,也不知装了什么。戚灵枢低头看自己的信,薄薄一张纸,一个扳指,没了。
戚灵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