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至此,阿素看向空落落的暖阁坐榻,倏地哽咽起来,“那日公主就坐在那里,五殿下走后,她好似失了魂儿一般。直至晚膳时分,才恢复了几分生气,像想通了什么似的,我本以为,她是不生两位殿下的气了,可没想到,第二日公主便……”
阿素抹了一把眼角,“怎么也想不到公主会出事,公主自小打猎习武,南诏的男子都不是她对手,这宫里都是娇生惯养的贵主,又有谁能要公主性命?那位崔大人与公主也无冤无仇,公主应该听王爷的话,她不该来大周的,真的不该来。”
秦缨疑惑道,“阿月的父亲不想让她来大周?”
“不错,为此公主还与王爷大吵过两架,王爷宠爱公主,公主又是个执拗刚烈的性子,她想做的事谁也没法阻止,国君都不能,王爷没法子,只好让她来了。”
“那便意味着,并未说让她留在大周了?”
阿素迟疑一瞬,“王爷自然是舍不得公主的,是公主心心念念想见识大周风物,大抵是学了太多周人的诗赋,心怀憧憬,启程之时,连国君都没说要联姻,后来到了京城是公主自己想留下,但不知怎么又变了心思,公主的心意我们也捉摸不透。”
秦缨心底古怪更甚,“既然一开始没有联姻的打算,阿月只是因大周风物,便忽然想留在异乡成为皇妃?”
阿素眼神闪了闪,垂下脑袋道:“公主的心思我们也不明白,除了侍候公主,别的我们什么都不知。”
阿素自然不可能知无不言,秦缨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伺候阿月多少年了?”
阿素抬头,“两年。”
秦缨意外,“才两年?”
二人说了太久,阿素怯怯地看向窗户,“有年岁更长的侍婢,只是此番未来,县主,我得回去了,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秦缨心底疑问太多,但也不愿让阿素受罚,自是应好。
二人出上房,阿素招呼一声,带着南诏侍从鱼贯离去,谢星阑则与一个内侍站在檐下,此刻他令内侍退下,上前问:“如何?”
秦缨凝重道:“说南诏一开始并无联姻之意,连阿月跟来,也是她自己想来大周,说她学了太多周人诗文,十分向往大周,此外,这一次跟着阿月来的,不是伺候她多年的侍婢,那些年长的,都被留在了南诏。”
谢星阑讶然:“只因诗文向往,便能离开父母故国,离开中意之人,这绝无可能,阿依月虽不算城府万钧,但绝不可能如此天真草率,而侍婢……按理如此远行,应该带最亲信,最周到的侍女才是。”
替罪困局未解,又一谜团盘桓在二人心头,秦缨甚至隐隐觉得,阿依月来大周的缘故,极有可能与这命案关系重大,但此刻线索纷杂,她根本理不出头绪。
她又道:“侍女还说她在内宫憋闷,在你回城那日,忽然便不愿留在大周了,还回未央池数次,与施罗蒙礼二人闹得很不愉快,且每日都要去未央池一次,一次比一次不高兴,除了施罗与蒙礼,这几日见得多的只有五殿下。”
谢星阑拧了拧眉峰:“适才问了内侍,内侍也说这几日阿依月常站在廊下发怔,情绪看着极差,而五殿下每日都要来,夜宴前日也来过。”
秦缨朝外走了两步,想体会阿依月站在廊下的心境,她先看了看灰扑扑的天穹,正要转眸之时,目光忽然一停,这永元殿廊檐之下,竟也挂着不少冰凌。
天寒地冻,此处亦烧地龙,雪化后滴水成冰,便生冰挂。
秦缨皱了皱眉,移开目光道:“我那日入宫听戏文,戏文讲的,乃是一对相爱不能相守的有情人,后来二人忠贞不渝,殉情明志,我在想,会否婢女所知不全,阿依月来大周,其实是蒙礼的主意,联姻亦是蒙礼提出,而她心中始终记挂蒙礼,起初虽接受了联姻安排,但之后却越想越觉不快,直到那日爆发。”
谢星阑沉思着,“南诏国内未定储君,而南诏国君有三位皇子。”
秦缨便道:“会否是蒙礼为了争储,舍弃了心爱之人?且按婢女和内侍的说法,她这几日也未私见过其他人,与她有约之人,要么是施罗和蒙礼,要么便是五殿下。”
秦缨来回踱步,又蓦地站定道:“但若是蒙礼,崔慕之凭何认罪?最大的可能,还是与五皇子有关,此刻找蒙礼他们,他们也绝不会配合,若去找五殿下,可能见到他?”
谢星阑道:“多半行不通,适才我已问过,德妃称病时,让五殿下也住进了长信宫中,说他也受了惊吓,还请了御医开安神汤,此去她们定闭门不见。”
秦缨听得气闷,扫了眼高高的宫墙,也觉憋屈的紧。
再想到清晨天牢中崔慕之冥顽不化的样子,她愤然道:“这便是皇室王侯之家吗?无罪者豁出性命替罪,而嫌疑之人分明在跟前,却问都问不得!是非曲直,王法公义,皆是说给皇城之外的黎民百姓听得!”
深宫内苑耳目众多,也只有当着谢星阑,她才敢如此妄言,谢星阑近前半步,语带安抚道,“也并非毫无办法。”
秦缨狐疑看他,谢星阑冷静道:“皇室贵胄以权力与尊荣为重,但也正是这权力尊荣能驱使他们,我们正可借力打力——”
见秦缨未懂,他径直道:“崔慕之不愿五皇子获罪,但总有人与他想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