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根困惑地看了哈利一眼。
“我希望是我判断错误,”哈利说,“但我认为有一段残酷黑暗的日子在前面等着我们。”
哈根叹了口气:“你想要什么,哈利?”
“我想要一个调查小组。”
哈根凝视哈利。他和警署里其他警官一样,认为哈利是个任性、傲慢、爱争论、不稳定的酒鬼,然而他很高兴哈利跟他站在同一阵线,而且哈利没有强烈企图心想和他竞争。
“要多少人?”哈根终于问道,“时间要多久?”
“十个警探,两个月。”
“两个星期?”麦努斯说,“四个人?这是要调查命案吗?”
麦努斯环视四周,露出难以苟同的神情,看着挤在哈利办公室里的其他三人:卡翠娜、哈利、来自鉴识中心的毕尔·侯勒姆。
“哈根分配给我的只有这样而已,”哈利说,靠上椅背往后躺,“而且我们不是要调查命案,目前不是。”
“那目前要调查的是什么?”卡翠娜问。
“失踪案,”哈利说,“不过这件案子跟最近发生的其他案子有相似之处。”
“家庭主妇在晚秋的某一天突然悄悄迁居?”侯勒姆问,说话带有一丝托腾地区的方言腔调,这个腔调是他从史盖亚村搬到奥斯陆时一起带来的,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他收藏的黑胶唱片,里头有猫王、五十年代老摇滚、性手枪乐团、贾森…斯考奇乐团(Jason&the Scorchers)的唱片,另外还带了三套纳什维尔的手工缝制西装、一本美国《圣经》、一张稍小的沙发床、一套餐厅家具,这套家具在侯勒姆家族已传承了三代。这些家当全都堆在拖车里,由一辆沃尔沃亚马逊轿车拖来奥斯陆;那辆亚马逊是一九七〇年沃尔沃汽车生产的最后一辆亚马逊轿车。侯勒姆是用一千两百克朗买下的,即便在当时也没人知道那辆车已经跑了多少公里,因为里程表最多只能显示到十万公里。
不过那辆车完全体现了侯勒姆这个人以及他的信念。那辆亚马逊里头的气味胜过一切他闻过的气味,其中混合了人造皮革、金属、机油、被太阳晒到褪色的后车台、沃尔沃车厂、渗有“个人汗水”的座椅的气味。侯勒姆解释说所谓“个人汗水”并非人体产生的一般汗水,而是集合了所有前任车主的灵魂、业力、饮食习惯和生活形态的一层汗水。车子后视镜挂着一对绒毛制大骰子,是初代的“绒毛骰子”,正好呈现了对昔日美国文化和美感产生的真切情感,以及带有讽刺意味的距离感,十分能够代表侯勒姆这个挪威农家子弟。他从小一只耳朵听的是美国歌手吉姆·里夫斯的乡村音乐,另一只耳朵听的是美国雷蒙斯乐团的朋克摇滚,而且他两者都爱。现在他坐在哈利的办公室里,头上戴着一顶雷鬼帽,让他看起来比较像是卧底的缉毒探员而不是鉴识员,雷鬼帽下方是一张圆滚滚的脸庞,腮边留着大片鬓胡,颜色红得像消防车,形状仿佛炸肉排,一双眼睛稍微突出,让他时时刻刻呈现出一种有如鱼类般好奇的表情。他是唯一哈利坚持要在这个调查小组里安排的人选。
“还有一件事。”哈利说,朝办公桌上的成堆文件伸出手,打开高射投影机。麦努斯咒骂一声,以手遮眼,挡住突然照射在他脸上的模糊字迹。他挪动位置,哈利的声音从投影机后方传了出来。
“两个月前,这封信出现在我的信箱里,信封上没有回邮地址,盖的是奥斯陆邮戳,信是用标准喷墨印表机印出来的。”
哈利尚未开口,卡翠娜就关上了办公室的灯,室内登时陷入黑暗,方形的光芒投射在白色墙面上。
众人在静默中阅读那封信。
初雪即将降临,届时他将再现。冰雪融化之时,他将带走另一人。你应自问:“谁堆了雪人?谁会堆雪人?谁生下了睦里?因为雪人并不知道。”
“真有诗意。”侯勒姆喃喃地说。
“什么是睦里?”麦努斯问。
回应的只有投影机风扇的单调旋转声。
“最有趣的部分是谁是雪人。”卡翠娜说。
“显然是某个脑筋有问题的人。”侯勒姆说。
只有麦努斯发出笑声,但他的笑声被打断。
“睦里是一个人的绰号,这个人已经死了。”哈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睦里人是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原住民,这个绰号为‘睦里’的睦里人,生前在澳大利亚各地杀害了很多女人,但没有人确切知道他究竟杀了多少人。他的本名叫罗宾·图翁巴。”
旋转风扇嗡嗡作响。
“连环杀手,”侯勒姆说,“就是你射杀的那个?”
哈利点点头。
“这是不是表示你认为我们现在对付的是连环杀手?”
“由于这封信的缘故,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
“哇,慢一点慢一点!”麦努斯扬起双手,“自从澳大利亚那件案子让你成为名人之后,你喊‘狼来了’喊了多少次,哈利?”
“三次,”哈利说,“至少三次。”
“可是我们还是没在挪威发现连环杀手,”麦努斯瞥了卡翠娜一眼,仿佛想确定她跟上了,“是不是因为你去FBI上过关于连环杀手的课?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到处都看见连环杀手?”
“也许吧。”哈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