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康复后碰到他,他说我胖了许多,我告诉他我重了三十磅。因为我受到很好的治疗,伙食也不错,所以我现在很健康,体重已创历史记录。
由美俘曼纽尔·西尔瓦与其他八名战俘联合签名的一封感谢信写道:所有的医生和护士:
我们是碧潼医院原来的病号,愿写此信给你们,以对你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表示我们由衷的感激之情。我们感谢你们为我们所作出的艰苦工作,尽管困难重重,为了给我们治病,为了我们能康复,你们都一一克服了。
第31节
我们个个都十分健康,而且还相当壮实。我们的体重都达到了过去的水平,甚至比过去还重。我们回到中队后仍然获得良好的待遇,我们想在当俘虏期间恐怕再也不会生病了。我们中队的医疗条件和膳食也很好,每天都有门诊。我们刚被中国人民志愿军俘虏时,我们不知道宽大政策是什么意思。我们在医院的亲身经历使我们清楚地了解了宽大政策意味着什么。我们没有被当作敌人,而是好朋友。我们在医院受到的待遇,好像我们是你们的亲友。
我们从心眼里感谢你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第32节
在美方战俘营中,朝中被俘人员们也永远不会忘记美军俘管当局,那是另一种“永不忘记”,那是一种由法西斯行为所激起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日内瓦公约第13条规定: “战俘在任何时候必须受人道之待遇。……尤其不得对战俘加以肢体伤残,或供任何医学或科学试验”。《美国热带医学及卫生月报》1951年第一期,刊登了巨济岛远东军第46野战医院“联合痢疾防疫队”三名队员写的一份报告,为《在军队内部 蔓延的痢疾病》,三名作者是: 美国陆军传染病防疫局局长、传染病协会委员艾伯特B ·哈迪,美军驻东京第406 医学研究中心负责人理查德·P ·梅森上校,美国海军第一舰队传染病防疫队队员杰拉尔德·马丁少尉。这三名专业医学人士,在对美军管理下的巨济岛战俘营中蔓延的传染病进行调查分析后,沾沾自喜地得出一个结论: “在朝鲜发生的传染病有可能使传染病形态学的研究获得宝贵的科学资料”,并将这句话用黑体字标出,以显示其特别重要的意义。与此同时,他们从学术研究的角度,不意间泄露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这个“联合痢疾防疫队”在巨济岛战俘营中的首要任务,不是对症下药及时治疗痢疾患者,防止疾病在战俘中的进一步传染,而是“对确诊为细菌性痢疾和被疑为患这种病的1600名患者采取18种治疗和药疗措施”,以病俘为对象进行不同治疗方法的试验。据后来相继发表于《美国医学协会学报》和《美国陆军医学月报》上的论文透露,有的试验性“治疗方法”名曰“维持疗法”,实际是不予治疗,目的在于观察检验不同患者在极毒型细菌侵袭下的不同生命力,看看什么样的人能多活几天,什么样的人少活几天,什么样的人又能免于一死自然痊愈。其结果,患有细菌性痢疾的朝中战俘中,有百分之九的人相继死去。同一时期,在釜山第14野战医院附属的第4 集中营内,也蔓延着凶恶的传染病。据后来遣返北归的朝鲜人民军军医金石维揭露: 美军出于罪恶的试验目的,对患有同类细菌性痢疾的战俘们采取不同的治疗方法。有的患者每天服用8 粒四环素药片,有的服用16至25粒,甚至32粒到48粒,使患者产生药物中毒,呕吐不止,医生们依然强制他们继续服药,并给他们注射5000至6000毫升的林格氏液,以测验由饥饿引起的各种疾病在不同情况下吸收磺胺类药物的能力。在这种试验下,许多病人都中毒而夭亡了。金石维医生小心地把第4 集中营的死亡人数记录了下来,他记录的数字与其他归俘提供的数字基本相符,即从1950年10月到1951年8 月,仅在第4 集中营里死于细菌性痢疾的战俘就达4000多人。
在外科领域,美军以朝中战俘为对象进行医学试验,所造成的后果同样怵目惊心,令人发指。
美军医疗部门为了年轻军医实习需要,或为了某一项医疗技术的实验需要,可以将朝中被俘人员的四肢或肋骨像切甘蔗一样,一节一节地切下。有人因为冻伤一个脚趾,就被切去整条小腿; 有人一条腿被相继施行六次截肢手术,直到这条腿截光为止。
负责军队医疗工作的美国国防部副部长米尔本·A ·凯斯伯格医学博士,在《美国陆军医学月刊》1953年第10期亡发表一篇文章,坦率承认了军医事业在朝鲜战争中得到的特殊发展: “在朝鲜战争中,血管外科部门已经发展到这样的程度,以至专门性的血管外科医疗队成为军事外科医疗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谓血管外科就是缝合血管的破裂处,以形成不漏血的接合部位的美妙的特技分科。外科医生们可以运用这种技术来保存本来因为血管破裂必须截断的四肢的下部。血管外科不仅需要优秀的医学组织和敏捷的动作,而且需要实际性的试验,尤其是拿人做这种试验才能完成的技术。”
凯斯伯格博士也是在得意之余信口道破了天机: 美军血管外科的发展有赖于朝鲜战争,有赖于“拿人做试验”。而众所周知,这种活人试验品便是朝中方面的被俘人员。
第33节
曾被关押在釜山第14野战医院附属第1 战俘营中的朝中战俘们,遣返归来后愤怒控诉: “他们在关押期间,每隔二、三个月,就会新来一批年轻的美国陆海空外科实习医生,与前一批进行轮换。许多战俘的大腿,就是被这伙实习医生截断的。一次一次的截断,一次一次的练习,不少战俘都被截过五、六次之多,有的战俘患了与外科治疗毫无关系的气管炎和胸膜炎,也要被截断肋骨。一名叫金春山的人民军战俘,曾被截断5 根肋骨,每次手术都由不同的实习医生操作。这些医生们闯进医院,都按自己的需要随意挑选病人,谁要抗拒,就打上一 针,使其处在瘫软状态时再拖进手术室……
在这种野蛮的手术中,有大批轻伤战俘变成了重伤战俘。而这些人为制造的大批重伤者中间,又有许多人失去了生命。惨无人道!
一方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一方是拿活人做医学试验,死伤在所不顾,在所不惜。残酷的事实,无情的对比! 愿伟大的美国民族永远不要忘记朝鲜战争,永远不要忘记朝鲜战争这段可悲历史中的可鄙行为!
第34节
正当西方战俘们处在多难时节,有一位长期旅居美国的华侨从遥远的北美洲来到朝鲜昌城战俘营。
这位华侨叫陈志昆,是中华民族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亲戚,祖籍广东,长大于美国,居住在檀香山。烽烟滚滚的朝鲜,决非旅游者向往之处,他冒着艰险越过鸭绿江,来到碧潼、昌城等地,是专程为了看望他的美国朋友的。
新中国的成立,标志着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已被推倒,孙中山先生毕生为之奋斗的愿望实现了。陈志昆作为炎黄子孙和中山先生的晚辈,也兴奋不已,曾连续多次回到故国故土来考察和探亲。1951年春天,他又一次到了北京,亲友们的话题集中在抗美援朝战争上,大家都感慨万千,为当年中华民族战败于八国联军而感到耻辱,为五十年后的今天战胜十六国联军而感到欢欣鼓舞,扬眉吐气。有一回亲友聚谈中,当时在中共中央统战部,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中央人民政府华侨事务委员会担任领导工作并兼任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副主席的廖承志,提起朝鲜战场的一些情况,他谈到志愿军抓了很多美国俘虏,却很难管理,生病的多,死亡率高,除了美国飞机的轰炸、水土不服、营养不良等等原因外,还有一条很严重的精神原因,就是战俘们在被俘前,受美国官方欺骗宣传的影响太深,对中国人太不了解,怕志愿军杀害他们,心理压力过重,寝食不安,再加上思家心切,精神苦闷,所以发病率高,有的因病死亡。为此,廖承志连连叹息,似有一种爱莫能助的心怀。
在座的宋庆龄副主席也深有同感。她从14岁起就在美国读书,长期在美国生活,十分理解战争对美国人民带来的不幸。为此,她出了一个特别的主意: 志昆可不可以去朝鲜看看这些美国战俘,就以普通旅美华侨的身分去,去关心一下这些美国战俘,介绍介绍美国的最新情况,包括美国人民为早日结束朝鲜战争所作的各种努力和斗争,可以宽慰他们思乡之苦,提高生活的勇气; 同时也要好好解释志愿军的政策,保证不会杀害他们,让他们切实放下心来,等打完仗,会让他们回美国去的。但愿他们过得快活,过得健康,能够平平安安等到这一天。总的说起来,这些美国战俘也都是受骗到朝鲜去打仗的,他们也有家,也有亲人,思想包袱放不下,本人和家属两边都受苦。志昆英语好,旅美华侨的身分又有着天然的媒介作用,特别有说服力,不妨去试试看,相信会有成效的,这可是一件大慈大悲的工作啊!
尊敬的长辈对西方战俘怀有母亲般的责任心,这使陈志昆极受感动,欣然接受了这一高尚的建议。陈志昆久居美国,承受过美国人民的友情,即便为了这些美国战俘的父母妻儿们想想,他也义不容辞,理应担负起这件有利于美俘们身心健康愉快地渡过难关的工作。不久后,陈志昆作了一番认真的准备,带了一些烟卷和糖块,还带了咖啡壶、录音机、照相机、打字机,在袁善如、吕斌两位青年翻译的协助下,前往朝鲜,首先到碧潼,接着便到了外俘最集中的昌城战俘营。张芝荪团长接见了陈志昆一行三人,对陈志昆先生不辞劳苦不顾危险,远道从美国经中国到朝鲜战地,表示热情慰问和欢迎; 对他以侨民的身分来看望美俘,安定他们的思想情绪,表示衷心感谢和敬意。他又陪同陈志昆先生参观了战俘们的“营房”———这些都是朝鲜居民腾出来的住宅,都盘有地面热炕。他们一边参观,张芝荪一边介绍战俘们的各种情况,有时不免为战争环境下物质条件的菲薄而流露出遗憾之意。而陈志昆却得出另一个明确印象: 在战地条件下,志愿军和当地朝鲜居民为收容西方战俘已经做出了最大努力,已经到了无可指责的地步。
当天,张芝荪嘱咐下属部门的工作人员为客人安排了宿舍。贵客来到战地,并无宾馆可接待,也只好委曲一下,住普通的民房。陈志昆说很好很好,跟大家一样就好。为此,他谢绝了一切特殊照顾,只提一个要求: 派一名得力干部配合他工作。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张团长一口答应,稍一思索,就让通信员叫来年轻的教育干事程冠法,让他协同陈志昆先生的工作。
第35节
当时的陈志昆四十岁刚出头,年富力强,穿一套蓝色棉布中山装,围一块浅灰色大围巾,看上去像我们的地方干部一样朴实无华。他的英语讲得比汉语更流利。他开始工作了,有时,让程冠法陪着他到中队去访问战俘,而更多的时候是把战俘分批邀请到自己的屋里来作客,这样显得更自由一些。他请美俘们品尝从北京带来的卷烟、果糖和咖啡。遇到空袭,他就同战俘们以及志愿军工作人员一道钻防空洞。他向战俘们介绍自己作为一个旅美华侨的身世,聊美国国内的政治经济文化情况,不同政党、团体对朝鲜战争的不同态度,物价涨落, 以及好莱坞拍了什么新片,球坛冒出了什么新星,等之类乎都聊。他又讲述中国人民的翻身经过与渴望和平的真实心情,说明中国人民军队历来不杀战俘的优良传统。他一边打字记录,一边又诚恳征询美俘们对战俘营当局有什么意见和要求,他保证如实转达,帮助志愿军改进战俘的收容管理工作。同时,又征询美俘们对美国政府和自己的家乡亲友有什么要求,他也将如实转达。他还保证要将录下的音带和拍下的照片,设法寄给他们的亲人。他表示愿意做一条和平的纽带,让美国战俘的心与自己的祖国、故乡、亲友联系起来,尽量帮助他们摆脱精神上的孤单。
陈志昆说起话来娓娓动听,富有幽默感,常常引起美俘们的阵阵笑声,使美俘们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他们开怀畅谈,无拘无束,似乎忘了自己身在战俘营中。在场的程冠法虽然懂一点英语,但对这种充满乡音俚语的快节奏对话,却很难听懂。不过,通过片言只语,通过明朗的笑容和热烈的气氛,他完全能品出这种对话的浓浓韵味。这韵味的基调,便是友情和信任。
在昌城战俘营,陈志昆先生满腔热情废寝忘食地工作了两个多月时间。他带往战俘营的食品很快就分完了,但他作为善良的旅美侨民的普通一员,作为善良的炎黄后裔,他所带去的友情和信任,却越分越多,直接与间接,几乎分遍了整个战俘营,使每一个美国战俘都分得了一份温馨与宽慰。
一些曾经面临绝望而龟裂了的心田,及时获得了甘霖的滋润,希望的幼苗又开始复苏了。
美国战俘们感激陈志昆先生,给了他一个美好的称号: “来自家乡的民间大使”。
数不清有多少人的竭诚努力,战俘们的非正常死亡事故很快得到了制止; 同时,也逐步制止了他们的精神死亡,使他们重新鼓起了对于未来的信念。
四方战俘们的生命与灵魂都得到拯救,靠的不是上帝,而是在战场上战胜了他们的中国人。为此而作出过贡献的人们中,还有一位来自美国的华侨代表。
第36节
有一名美国战俘把自己处身的志愿军战俘营,说成是参加朝鲜战争的“幸运者终点站”,意思是来到这里就不用再打仗了。然而,战俘营毕竟不是伊甸园。这里存在的烦恼和纠缠,却层出不穷,久久困扰着收容西方战俘的东方人。
李奇微将军在担任“联合国军”总司令的时候,曾经感叹过“联合国军”众口难调。他在所著的《朝鲜战争》一书中说; “我们的后勤补给部队遇到了许许多多很伤脑筋的小问题。 荷兰人想喝牛奶,而法国人却要喝酒。穆斯林不要猪肉,印度教的教徒则不吃牛肉。东方人希望多食用一些大米,但欧洲人却想得到更多的面包。为了适合土耳其人的特点,鞋子必须做得特别肥大。而对于泰国人和菲律宾人,鞋子又不得不做得特别瘦小。对于身材矮小的东方人来说,美国的衣服显得太大。
只有加拿大人和斯堪的纳维亚人比较容易适应美国的食物和服装……”
有趣的是,“联合国军”总司令遇到过的这些“很伤脑筋的小问题”,中国人民志愿军俘管处的工作人员们也都碰到了,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矛盾无处不在。一个特殊的群体,构成了特殊的矛盾。“联合国军”的战俘群里,不同国籍间有矛盾,不同人种间有矛盾,不同民族间有矛盾,不同宗教间有矛盾,官兵间有矛盾,还有日常生活中无穷无尽的矛盾,头绪纷繁,怪事迭出,一时间几乎弄得管理者顾此失彼,应接不暇。一位初到朝鲜昌城郡“外俘大本营”的年轻英语翻译,面对“联合国军”战俘们的一系列复杂矛盾,他所积累的生活经验和英语词汇都不够用,一时竟急得哭了起来。这里,收容着美、英、法、澳大利亚、土耳其、菲律宾等13个国家的战俘,好不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