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后院,果见有一座假山。陈子昂聚目细睹,但见那假山奇峰异岭、虬枝仓竹,多一分嫌媚、少一分嫌陋,真真是令人赏心悦目。陈子昂心有不忍,却也顾不得了,绕着假山掐指一番,回身跟曹天潜比划道:“你说这山的形状像什么?”
曹天潜从大师的手势中隐隐看到自己昔rì熬地沟油大锅的影子,便不由自主道:“大锅!”陈子昂哂笑:“山前起丘陵,非坟即茔。四十八号背枕玉皇,前瞻天湖。于今你在后院起一锅状假山,不是自掘坟墓吗?”
曹天潜顿时大惊失sè。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他想起自个老家依山傍水,可不家家都在山前花巨资大兴坟墓!如此想着,再看那原本清奇隽秀的假山,竟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便嚷:“我明天就拆了它!”
陈子昂道:“不是明天,而是马上!”接着便又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地将近几rì恶补得来的堪舆之术悉数用上,说这假山兀立于此如何失了yīn阳、颠了乾坤、塞了气脉,最后致四十八号别墅风水尽逝。直唬得曹天潜摸出手机便要唤人来拆假山。陈子昂立刻制止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此山为谁垒,便由谁来毁。万物有灵——也省得这假山到时将一腔怨气泄到施主头上。”
此际,曹天潜早已视大师若神明,对其言焉有不信之理!他想起当初垒假山之人何来,扭头便寻王昌临。王昌临早已尾随二人进院,并躲在幽僻处朝这边张望,一见曹天潜这举动,想是陈子昂事成了。便装作一番好找的样子匆匆过来,嘴里嚷嚷道:“我说你们俩躲到哪里去了!”
曹天潜一见王昌临,如遇救星。也顾不得礼貌,命令似地让他立刻唤来当初填湖之人。王昌临故作不解,问他何意。陈子昂便如此这般一番说道。
第一四五章 大师好走
() 王昌临听罢故作神情凝重,嘴里喃喃着“还有这等事!”手已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出号码薄又装着一番好找,方揿了电话。为了能让曹天潜听个明白,又故意按了免提。接通便大呼小叫、咋咋呼呼,命张三李四王五赵六钱二麻子拎了家伙什速速赶来玉皇山庄。
电话那端早已得到王昌临的吩咐,自然是三推四托,万般为难。曹天潜一听,急得不行,连对王昌临道:“我加钱、我加钱!你让他们马上到!”
王昌临本想问问曹天潜愿加多少,又恐在陈子昂面前失了身份,便忍了。接着便对着手机声sè俱厉一番怒斥,说:翻了天了!金鼎将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个个养得人模狗样,如今还翘起尾巴,竟连我这个副总也指挥不动了!限你们三分钟赶到,不然我明天就让尔等滚出金鼎横扫千军如卷席!
电话那端配合默契,声作惶恐状连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全靠“捣浆糊(邓江胡)”。立马到立马到!不过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三分钟太短,只争朝夕!
一旁曹天潜听电话里咿咿呀呀犹如旺火煨地瓜粥,哪听懂说些什么!便问王昌临事情眉目。王昌临极富深意地挑眉看了曹天潜一眼,道:“你放心,误不了事!你只要言而有信就行了。”曹天潜知道王昌临心里惦记那二十万好处费,却又不便挤兑他,便没好气道:“红口白牙,你当我什么人!”
陈子昂见俱事妥贴,想久呆不宜,便要托口走人。曹天潜对大师依恋深深,哪里肯依!苦留不成,便扯襟不放。陈子昂无奈,只得缓步作罢。三人便又回客厅海阔天空,继续喝茶。
曹天潜喜逢仙师,自觉三生有幸。暗叹之余,只当眼前玉树临风的青袍下罩了个百宝囊,自是掏鼓不已。陈子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兼之备战充分,又有王昌临适时帮腔补台,其间谈经论道、纵横捭阖,自是应付自如。
想曹天潜素rì里虽笃神信鬼,却是无帮无派,信仰混乱。今rì钱紧盼公明,明rì账亏望关公;前刻头痛呼扁鹊,后刻脑晕求仲景。时时乱风吹皱一湖chūn水。此际经陈子昂与王昌临一唱一和一番点拨,方知这世上信鬼神也是有讲究的:不能朝秦暮楚,见异思迁;得鸳鸯戏水、王八对眼,矢志不渝、从一而终。茅塞初开的他,一想到自己以往猴子揣苞米般对待鬼神,都是因为缺乏理论指导的缘故,真恨不能两眼一闭,捧了陈子昂的青袍去。
三人正扯得天昏地暗,王昌临的手机响了。他撩屏一看,知是手下到了,想他们定是被门卫拦在了山庄门口,忙疾步去接。不一会儿,便线串葫芦似地领了一大帮人来。个个粗服蓬头,身强力壮,拎锤扛钎推车斗无一闲手。
曹天潜瞅得其中几张面孔颇为熟悉,细细一想,正是年前替他家后院垒假山之人,顿时心下大悦。几句客套后,便命王昌临带一干人等上后院的干活。王昌临听他拿大的语气,心里甚为不爽。可转而一想眨眼能赚得得二十万,扮回小也无亏欠,便乐颠颠喝了一干人去。未几,但闻后院锤擂钎敲,呼哧哈啦乱响一片。陈子昂脑海浮现假山峻影,心里不由连叹可惜。
那边后院里王昌临吆三喝四指挥众人忙得是热火朝天,这边客厅里曹天潜恭言敬语掏鼓“青袍宝囊”却也没有闲着。陈子昂归心似箭,了无心绪,却也强抖jīng神虚与委蛇。
正说着,陈子昂忽觉唇间微有不对,抬手一触,暗道不好。原来,两撇假胡不堪他一阵紧似地鼓舌牵引,尾角竟有些松动!却也处变不惊,佯装抚须按了嘴角,问曹天潜家里可有胶水。曹天潜不知仙师何意,连说有。陈子昂便命他拿来,又问家里可有毛边纸。曹天潜越发一头雾水,说毛边纸没有毛巾倒是有。陈子昂便问他卫生纸可有。曹天潜脸sè湛湛,说微控马桶知冷知热无须用纸。陈子昂气急而喝,支票可有?
曹天潜只当仙师问拿劳务费,忙跑到隔壁房间取来支票水笔,摊了便问仙师填多少合适。陈子昂亦不理会,命曹天潜撕下一页,递过水笔,接着便一手按嘴,一手在支票上龙飞凤舞。直到自觉满意,方握了胶水拎了支票问茅房何在。曹天潜闻“茅房”先是一愣,随即便醒过味来,忙带了陈子昂上卫生间。
陈子昂闪入卫生间,对镜揭开胡角涂了胶水又按又抹,直到假胡完美如初方才作罢,随即将那张信手涂鸦的支票抹了胶水往镜上一贴,又顺便轻松了鼓胀的小腹,这方洗手一脸轻快步出门来。
及至客厅,曹天潜赶紧立身相迎,满脸好奇呼之yù出。陈子昂不待问,便道:“假山虽拆,然风水损毁rì久,若要恢复往rì极盛,尚需假以时rì。现贫道于茅厕布符一帖,可权保曹施主夜夜安枕。”
曹天潜自是感激涕零,却又好奇大师为何将符贴在卫生间。陈子昂道巧舌如簧,信口便来:“道符却戾辟邪,茅房涤污荡垢。二物志同道合,功用相济,此辅彼佐,当挡妖邪于千里之外。”
曹天潜深信不疑,复又得陇望蜀,问仙师可有令别墅风水迅速归位之法。陈子昂虽慰曹天潜已生向善之心,却也想对他略施惩戒。便道:“办法是有,就不知曹施主可吃得起苦头。”
曹天潜想,再苦能苦得过自己当初粗布薄衫冬天猫在荒山野岭烟熏火燎熬地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