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崇漏夜离开清平坊那晚,长生老人那边正好做了决断,最终还是决定派徐方旭往杭州一行,将自己的意思转达给清平夫人。因着长生老人已经知道自己与绣帛无缘相见,若是强求必有诸多因果纠缠,便命令徐方旭转告清平夫人,要她仔细安排筹划,将那绣帛当着一应朝廷官兵的面前毁去,叫庞太师断了这个念想。至于躲藏在清平夫人那里的善才秋月,一应事了之后便有徐方旭想法子带回苏州,长生老人自然会为她安排绸缪。
徐方旭不解师父为什么要毁去绣帛,不过想来也知道与师娘那日的耳语有关,便也不再追问,当下应了师父的意思,准备次日清晨便出发。他自有些轻功修为在身,却是不必与清平夫人派来送信那人前行,一路施展轻功赶赴,却是脚程上要快了许多。
孙向景早在一旁偷听,当下跳出来要求与徐方旭同行。徐方旭和师娘都考虑此次事关重大,却是十分危险,并不同意。长生老人却是一番思量之后欣然应允,命徐方旭领着孙向景同行。师娘大惑不解,又跟长生老人一通好闹,整个山庄当晚落了个鸡犬不宁。
第二天一早,徐方旭便领着孙向景向师父师娘辞别,踏上了前往杭州的旅途。一路上,孙向景不住追问为何师父今早眼眶乌黑,两眼尽是血丝;徐方旭只是暗自笑笑,并不回答,招呼了孙向景一声,两人便运起轻功,飞也一般地朝着杭州去了。
又说陈风崇去了绣帛,告别了清平夫人,自己趁着夜色出了清平坊,避过了一众巡夜的官兵,仗着自己绝世轻功翻越了杭州城的城墙,一路朝着苏州狂奔而去。
陈风崇的轻功是长生老人的独门传授,真是高来高去的本事,比之徐方旭和孙向景要强上不是一星半点,纵是清平夫人,单比轻功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一切顺利,不待徐方旭两人到达杭州,陈风崇便能将绣帛交付长生老人手中。
不过世事就是如此,师娘所说的“世间一切皆有定数”却是所言不虚。
陈风崇才出杭州十余里地,便听得身后一阵动静,竟似是有人同样运了轻功,追在自己身后。
陈风崇对自己的轻功颇为自信,虽然知道身后有人追赶,也不理睬,只运足了一身的功力,不住前行,想着再有个两三里路便能将那人远远甩在身后,叫他无迹可寻。
可令陈风崇吃惊的是,又十里路之后,身后那人依旧稳稳吊着,丝毫不见气力不济或者跟丢的样子,便如一条甩不脱的尾巴一般牢牢黏在陈风崇身后。陈风崇心中震惊,却也还能依旧保持冷静,仔细分析了现在的情况,暗想能与自己一较轻功高下的人物,寻常官府衙门当不会有,否则上次他盗取《上阳台贴》也不会被追了一宿也不曾落网。
只是他这般出行,原本是绝密之事,除了清平夫人和秋月应无第四人知晓。他素知清平夫人,连带着也相信清平夫人对秋月的判断,不疑有他,不认为是自己出行的计划暴露,又自一面奔跑,一面思索各种可能。
想了片刻,陈风崇终于恍然大悟,将白日里的事情与现在的情况联系起来,知道自己等人却是中了弥勒教的“打草惊蛇”之计,想来白日里那位年轻将领当是故意在清平夫人面前暴露身份,让清平夫人认为自己等人已然暴露,这才有陈风崇漏夜出逃之事。弥勒教必定在清平坊附近严加了防守,一见自己跑出,自然也就确定了判断,派出高手追击自己,一举取回这有关传国玉玺的绣帛。
如此看来,弥勒教却是已经知道了这绣帛的存在,也不知是他们眼线众多探听得这等消息,还是庞太师故意与弥勒教勾结,泄露了这等天机给他们。若是弥勒教靠着眼线获取了其中情报,只能说明他们在朝堂中的势力远比众人想得都要深刻,开封府那位只怕已然深陷险境之中;若是庞太师勾结了弥勒教,那这事儿就真的太过难办,竟是这大宋两股极不安分的势力搅在了一起,只是不知弥勒教是否也与太玄教一般,只是庞太师手中的一枚棋子。
想弥勒教虽没有赵祯的禁军那般厉害,可胜在教徒遍布四方,消息灵通,却是比朝廷动作要更灵活了几分。秋月此番出逃,陈风崇并不认为她能躲过一切追捕,毕竟她一届女子,虽有清平夫人传授的功夫,却少了些江湖经验,一路上再是小心谨慎,衣食住行之间多少会漏些马脚。以着秋月的伪装,欺骗一般的百姓尚可,但是面对专门搜捕于她的众人却是有些不足,迟早会被发现。
果然,看样子弥勒教已经盯上了清平坊,已然开始各种动作。
陈风崇现在心中思虑繁杂,又是担心清平夫人。不过眼下他自己就在万分危急之中,更身怀这事关天下的锦盒绣帛,自是不敢大意,想尽了办法要摆脱身后之人。
只是尾随陈风崇那人也是个绝顶的高手,一身轻功修为虽不比陈风崇高,但至少也是在伯仲之间,才能稳稳跟住陈风崇。单这一点,就让陈风崇又担心又庆幸,担心的是遇到这等高手,自己此番却是怕有天大的风险,只怕路上会有诸多曲折;庆幸的是他自信这等轻功绝不是轻易所能炼成,长生老人门下也只有自己一人,弥勒教再厉害也找不出多少,眼下追兵极有可能只有一个。
若是一群人追一个人,被追那人便是插翅难飞,追兵无论轮换穷追也好,合击包围也罢,终究应验一句“双拳难敌四手”,万不会叫一人逃脱;如今一人追一人,两人轻功修为相仿,陈风崇既然知道有追兵,自然也就能站在敌明我暗的角度谋划些许,至少保了这绣帛不落入对方手中。
心想着,陈风崇已经跑进了一座小山之中。苏杭一带地处江南,气候湿润温暖,植物茂盛繁多,饶是现在深冬时节,山林里还是有许多四季常青的大树,可供陈风崇躲藏。
尾随那人见陈风崇进了林子,愈发运功穷追,不能叫陈风崇借着树木遮掩甩脱了自己。陈风崇此刻暗恨自己没有学到师父那等阴阳五行,奇门遁甲的手段,这般情况下不能充分利用周围环境营造优势。不过虽然不通玄学,陈风崇还是靠着《太玄经注》上对天地自热的理解,借着树木又将那人甩出了几丈,自己远远领先在前面。
只是身后那人也不是庸手,眼见陈风崇领先了些许,更是卯足了一身的力气,牙关都咬出血来,死死尾随着陈风崇。弥勒教自有隐秘传承,也有神通,派出此人追击陈风崇却是有着十足的考虑周详,自有把握。这人也不辜负了上面对他的期望,面对陈风崇这般把戏依旧没被他甩脱。
眼见身后那人依旧尾随,陈风崇一时也是无法。这树林子不过十余里开外方圆,在两人全力施展轻功之下更是小得可以忽略不计;若是他绕着树林多转两圈,以着身后那人的武功修为只怕很快便能熟悉地形,又叫陈风崇无处可逃。
想到此处,陈风崇又是暗自感受自己的情况,却也觉得筋肉紧张,真气消耗迅速。他的轻功以躲闪逃脱见长,寻常赶路也是颇为有用,但只要遇到修为差不多的对手追赶,对内力真气的消耗却是极快。他不比清平夫人,做不到一身真气源源不绝,全力奔跑这几十里路却也是消耗不少。
这才叫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当时众人围剿太玄教之时,陈风崇因着收了重伤,最后众人奔逃却是被老叫花子背着,自己没费多大功夫,事后还暗自嘲笑众人跑得跟死狗一般。如今这般情景,也叫陈风崇体验了一把逃命的感觉,亦觉得自己万难长久支撑,对背着自己跑了十几二十里地的老叫花子愈发佩服感激。
陈风崇暗想自己真气不济,顶多再跑上数十里便无以为继,届时若是身后追兵修为高深,自己却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也是不美。
想到此处,陈风崇当即站定,一面运起他独得传授的玄功恢复内劲真气,一面狂呼一声道:“后面那位朋友,追了我一路,却是为何?”
那追兵见陈风崇停住,一来知道他真气不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足,便也远远站住;二来也是怕陈风崇设下了什么陷阱,不敢贸然出击。听闻陈风崇发问,这人也暗自冷笑一声,一面也运功恢复气力,一面回到:“陈风崇!你不必故弄玄虚!我知你真气不济,再难逃窜。只要你将那东西交于我,我可做主放你前去!”
陈风崇心中一动,暗道这人果然是为那绣帛而来,嘴上也不停下,依旧说道:“我却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你是什么东西,有种的,你报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