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都的夏天实在不好过,上百万的人拥挤在都市之中就已局促,再加上一条大江蒸腾水气,更使得细弱游丝的风仿佛粘在身上,闷热得喘不过气来。九座大桥中只有飘夏桥还凉快些,但因从这里过江的人多,马也跑不开,对姜放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好不容易到了暑楼前,跳下马,将缰绳扔在伙计手里,道:“等着。”疾步上楼一打量,仍是不见辟邪和明珠的影子,只是“嘿”的一声,连闷气也没来得及生,扭头奔下去,策马赶往静水庵,在庵门前树上拴了马,大步奔向正殿,果听明珠在院子里道:“真是笨,说几遍才会?”
“是,”李师老老实实地道,“你再舞一遍我看。”
明珠对李师叹道:“也不怪你,这招是你四师兄进宝创的断魂剑,你是个二百五,怎么学得会这里面的阴狠毒辣?”说着在树阴下持剑而立,腰身柔舒,身子忽地向后仰去,手掌一翻,剑尖从自己咽喉上掠过,夺地钉在树干上,叶间透过的阳光照得剑身雪亮,纤细的下颌仰成一条白皙的直线,美得凄绝壮丽。
“好!”沈飞飞在一边高声喝彩。
辟邪用扇子敲敲他的手指,“你这棋还下么?”
“下。”沈飞飞连忙避开明珠犀利的眼神,看着棋盘道,“你走了哪里?”
姜放见他们其乐融融,一片闲情逸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跨入院中吼道:“宋明珠接旨!”
明珠忙收了剑,刚想对姜放笑着说话,却见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不知他为何恼怒,紧走了几步,笑盈盈跪道:“奴婢明珠接旨。”
“传太后懿旨,尚功局女官宋明珠立赴上江行宫掌教女红刺绣,择日启程不得有误。”
辟邪从廊下站起身来,背着手微笑,看到明珠起来,才道:“这是生的什么气,大热天的,先喝盏茶再说。”
既然明珠已执意委屈,姜放气也消了大半,抢过茶喝了几口,道:“皇上要你这个月内结清针工局的事务,你却出来游玩,两天没有回宫,这是什么罪名?”
辟邪笑道:“那点子事,小顺子办就好了,这里比宫里凉快,住两天避暑。”
“哼哼,”姜放冷笑着从怀中摸出三本白皮折子,递给辟邪,“先看这一件。”
辟邪走开沈飞飞身边,展开第一本,原是颜王在京的耳目禀说最近有人在静水庵活动住宿,问是否需要查清来历。辟邪失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些人倒是认真。”
“这里原是王府的产业,自然看得紧些。”
“静水庵不能再呆了,”辟邪叹了口气,“京城凉快的地方可不多,想不到我一番苦心经营,现在倒反受其害。”又摊开第二本驻在大理王子段秉身边的宋别的加急谍报,看了半晌,皱眉道:“宫里的一个人?你说他是冲谁来的?”
“他要杀的是宫里的人,那还用说么!当然是……”姜放一转眼,看见李师神情凶恶地紧盯着自己,忙将“主子爷”三个字咽了回去,压低声音道,“当然是你了。”
“我?”辟邪不由长笑一声,“来得好!”
姜放急道:“他的武功只怕和你不相伯仲,只要碰到,定是两败俱伤,我宫里见不到你的人,早就急得什么似的,你怎么一提雷奇峰,就来劲了呢?”
辟邪微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
姜放无可奈何道:“先不说这个,宋别的折子怎么回?”
“雷奇峰埋伏在大理就是对付段秉,现在东王抽调他上京刺杀与我,定是在大理有了别的决策手段,你回复宋别,先下手为强。大理王只有两个儿子,死了一个,便只有段秉继位,不要怕撕破脸。”
“肯定是东王?”
“洪王十万兵马在手里握着,要对付我,还不屑玩这套暗的。”辟邪又将折子看了一遍,冷笑道,“雷奇峰,哼哼。”
姜放忙将宋别的折子从辟邪手中抽回来,道:“第三封信更要紧。”
这是北边来的谍报,单于均成平定草原各部,在贺里伦一战中身负重伤,左屠耆王单于长子阿纳将攻打雁门出云一带的匈奴兵马急调回营应变,此时凉州附近的匈奴正在陆续退兵。
辟邪啪地合拢折子,问道:“必隆的加急军报什么时候到京?”
姜放道:“估摸着还有四五天。”
“那就是直接送到行宫了?”辟邪蹙着眉,“看来不得已我还是要去上江一趟。”
“这种天气实在不方便主子爷走动。”姜放道,“况且雷奇峰也在京畿,不如属下替主子爷传话。”
辟邪摇了摇头,“事关重大,还是我亲自去。只是没有旨意我不便出京,你且速回上江,让皇帝传我过去。你手里的侍卫中有谁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