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贺子期依旧不同意这门婚事。
他对自己的女儿推心置腹,终于说出了不肯许婚的真正原因。
他道:“我看怀礼这孩子品行其实还是不错的,人也聪明机灵,但他爹娘……”
说到这里,贺子期叹了一声:“按理说,不该背后语人是非,可这些话如今当真是不能不说与你听。”
“郭家夫妇多半只能同患难,难以共富贵。他家孩子又多,你嫁过去做人家嫂子,处处都要顾及,且怀礼太孝顺重兄弟情谊,这本是好事,但若你与他家人有意见不合之处,日后更难免吃亏。”
这原是贺子期的一番金玉良言,然而陷入爱情中的绣娘哪里听得进去。
她见父亲不同意自己与心上人的婚事,便终日茶不思饭不想,且时常以泪洗面,以致日渐憔悴消瘦,终致一病不起。唯偶尔见到郭怀礼时方能展露笑颜。
耐不住绣娘的苦苦哀求,同时也忧心女儿的身子,贺子期最终还是松口同意了这门亲事。
郭守仁和谭赛花顿时大喜,只待绣娘及笄后完婚。
如此一来,绣娘心中宽慰,身子便一日好似一日。此后贺子期亦常帮助郭家,还送了几张菜谱。
郭家在贺子期的帮助下,渐渐有了些余钱,可却一直不曾大富,于是郭家夫妇对待绣娘便越发小心翼翼,直如亲生女儿一般好,只盼能得到媳妇家更多的帮衬。
日子一天天过去,绣娘与郭怀礼的感情也越发如胶似漆。
倘若能一直如此,那等到绣娘与郭怀礼成婚,自然也会是一对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然而绣娘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贺子期外出被毒蛇所咬,被人发现救回家中时,已然中毒太深。
对此,贺子期本人显得非常平静。
这个男人万事皆淡漠。
他把全部家财和整整一本菜谱都留给了绣娘,并叮嘱绣娘一定要将这些东西牢牢的握在手中,时而拿出一些给郭家,这样郭家一世都会尊她敬她,她和郭怀礼的婚事也会更稳固。
绣娘似懂非懂的点头。
当晚,贺子期就彻底闭上了眼。
绣娘一个女孩子家,顿时有些慌了手脚,郭家作为她的婆家,帮着忙里忙外,忙前忙后,还将她接到了自家,待若上宾,简直将绣娘感动到无以复加。
起初绣娘还严格遵守贺子期的意思,偶尔拿出一点银钱或者一两张菜谱来帮衬婆家。但渐渐的,她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郭家对她推心置腹,郭怀礼对她情深义重,她岂可这样处处提防,而且郭家在生意上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资金周转也出现了困难。
看着未婚夫君一日日憔悴下去的脸,绣娘咬牙决定,拿出全部银钱与菜谱,帮助郭家渡过难关。
靠着这笔不菲的资金,以及独特的做菜秘方,郭家酒楼渐渐在当地独占鳌头,分店开了一家又一家,房子也越换越大,他们成了当之无愧的首富。来给郭家几个儿子说媒的人简直踏破了门槛。
眼界打开之后,曾经在郭家夫妇眼中作为香饽饽的绣娘就隐隐有些不够看了,更别提她如今几乎已经被榨干了利用价值。随着时间的推移,谭赛花越来越看不上自己的这个未来儿媳妇,觉得她除了一张脸还勉强能看看之外,其他哪里都配不上自己儿子。
于是本该在绣娘及笄之后就举办的成婚典礼被谭赛花找各种理由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二儿媳进门,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因为郭怀礼虽然在别的事上对爹娘事事顺从,但在与绣娘成婚这件事上格外的坚决。任你别家姑娘再漂亮,再高贵,他也非绣娘不娶。
一则儿子众多,也不一定人人都要娶身份更高的妻子,二则不愿担上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三则不想彻底伤了和儿子之间的感情,所以郭守仁和谭赛花最终还是妥协了,同意绣娘和郭怀礼成婚,但他们还是留了个心眼。
说是成婚,可一没三书六礼,二没宴请宾客,只关起门来,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拜了个天地,对外却仍旧宣称郭怀礼尚未成婚,而绣娘只是寄居。
想着若万一有更好的选择,此事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给绣娘一个侧室的地位,反正郭怀礼已经娶到了心上人,也未必会太纠结对方到底是正室还是侧室。
郭怀礼毕竟是个孝子。
即便婚事办成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样子,他心中觉得愧对绣娘,可也算是爹娘对他的妥协了,谭赛花还成日里对着他以泪洗面,诉说自己对绣娘的种种不满,如果不是实在不愿违了儿子的心意,就是死也不能同意这门婚事,郭怀礼实在是张不开嘴再要求大办婚事,只私下里加倍的对绣娘好,但他渐渐的甚至连门都不敢让绣娘出,以免对方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尚未婚配”的事实。
至于绣娘,她如今既没靠山也没钱,就算委屈也无可奈何。而且她生性温婉,向来不擅与人争执,想着只要夫君对自己真心就够了,于是凡事都加倍忍耐。
日子就这样在谭赛花的横挑鼻子竖挑眼和绣娘的委屈求全中一天天过去。
与此同时,郭守仁和谭赛花之前那番计较到底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