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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部分(第1页)

旅行方面所实行的种族隔离政策,理论上早在1950年就被最高法院宣布为非法,到如今才在实际上取消。鲍勃·肯尼迪要求州际贸易委员会发出条例,规定在州间交通站,包括飞机场和火车站,一概不得实行种族隔离的措施;四个月后,9月22日,条例也照发了。有少数城市以不合当地法律为借口,拒绝执行;司法部对他们提起公诉。到1961年底,黑人可以从东岸旅行到西岸,一路上在候车室里再也看不到“白人”、“有色人”字样了。

自然,数不胜数的种族隔离的堡垒依然存在,其中,最顽固的当然都在密西西比州。1931年,门肯和查尔斯·安戈弗在《美国信使》月刊上分两期把美国各州按优与劣、“文明与野蛮”排了一下队。评比的标准包括财富、识字人数、教育程度、名列《美国名人录》的人数、交响乐团的多少、犯罪比率、选举人登记、婴儿死亡率、交通设施和医疗条件等。评比结果,密西西比州排在最末,比南部其他各州都更落后,这情况一直到1962年也未改变。事实上,十年后,1972年11月约翰·贝雷特在《生活方式》杂志上重复门肯-安戈弗的评比时,密西西比州仍居末位,倒数第二是亚拉巴马州。【在1934年的评比中,马萨诸塞州居第一位。1972年却由康涅狄格州取而代之。】密西西比人平均上学时间不到九年。按照商业部《美国统计摘要》中对贫困所下的定义,该州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是穷人。四个家庭中有一家没有自来水,百分之二十九的家庭没有电话,只有百分之二十四每天读报,只有百分之三订阅时事杂志。1964年,密西西比大学的詹姆士·西尔弗教授称之为“封闭的社会”。在六十年代,还有为数惊人的该州居民(包括白人和黑人)竟然从未听说有民权运动其事,足见这“封闭”的提法正确。自由乘客在密西西比之所以没有受到袭击,只是因为州警没有让他们获得足以引起暴徒围攻的行动自由。长途汽车一开到亚拉巴马州的边界,便被护送到杰克逊城,在那里的车站,自由乘客如不理睬种族歧视的区分标记,就给抓起来送进监狱。最后,联邦法院推翻了对他们的判决,但是这一否决对被关的人已没什么意义,因为那时他们都已服满刑期。

在司法部里,差不多只有伯克·马歇尔一人了解,密西西比州的白人优势是难以动摇的。他知道该州的先知们把当前这个时期看作是第二次重建时期。他们想,只要他们能象他们曾祖辈那样坚持反抗,联邦政府对种族隔离制的挑战就会失败,问题也就会烟消云散。但是在1961年,司法部里除了多尔,其他官员大部分都不同意伯克·马歇尔的看法。年底,司法部长向他的哥哥(总统)呈递了一份关于民权问题进展的报告。报告听起来信心十足,而且鲍勃还在第一浸礼会教堂的对抗事件发生一个星期之后,在“美国之音”广播中宣称种族主义在美国已是江河日下。他干脆预言,不出本世纪,黑人就可以当选总统。

倘若他去同密西西比州的黑人詹姆士·梅雷迪思交谈几句,就足以使他不那么乐观。梅雷迪思是个曾在空军里服役九年的退伍军人,是该州中部科斯久什科城一个农户的十个子女之一。梅雷迪思听了肯尼迪总统的就职演说之后,受到鼓舞,当晚就给密西西比大学写信申请入学。在寄回填好的表格时,他附了一段说明:“我是密西西比州黑人美国公民。鉴于在这新的时代我国教育制度正在发生着的种种变化,我相信你们不会对我的人学申请感到诧异。我当然希望对我申请的处理能给密西西比大学和密西西比州增添光采。”

“老密西”(这是整个南部对这所座落于奥克斯福德城的大学的通称)以一串学术性的复杂理由拒绝了他的申请,但是梅雷迪思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给打发掉的,而且他得到了该州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主席梅德加·埃弗斯的强有力的支持。1961年6月,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律师替梅雷迪思在联邦地方法院起诉,控告该校所以拒绝他入学,纯悴出于种族原因。这场官司在美国司法史上堪称空前。地方法院的一个法官两次判决梅雷迪思的申诉无效。1962年6月,第五巡回法院的上诉法庭否决了原判;然后,第五巡回法院的法官本·卡梅伦又否决了这个否决。上诉法庭宣布卡梅伦的命令无效,但他马上又另发一道命令。这样再三反复,直到第四个回合之后,卡梅伦还明确表示他打算这样干到底。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向最高法院的法官雨果·布莱克中诉,请他主持公道。布莱克是亚拉巴马州人。9月间,他维护上诉法庭的原判,命令该大学立即准许梅雷迪思入学。该州州长罗斯·巴尼特叫道:“绝对办不到!”两天以后,他在全州电视网上宣称:“我们绝不向罪恶的和不法的暴虐势力屈服。”

罗斯·巴尼特除了年岁之外(巴尼特在1964年秋已满六十四岁),和他即将间接与之决斗的梅雷迪思实在极为相似,尽管巴尼特不会愿意加以承认。二人都是家中十子女之一,而且都是在密西西比州中部贫瘠的荒原上长大成人的,那也就是威廉·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托法县的开拓者所熟知的不毛之地,现在,在眼下发展中的这场危机中,他的侄子默里·福克纳将扮演一个主要角色。巴尼特也同梅雷迪思一样,思想古板,他是一个原教旨主义信徒,对《旧约》所讲的句句信以为真,相信圣经是禁止种族“混杂”的。在另一个时代,另一种情况下,这两个人很可能会交上朋友。巴尼特会很乐于这样做的,因为他生性温良,乐于济人危难,对黑人也不例外。但如果对方的肤色是黑的,就得安分守己。三年前,巴尼特就靠着发誓要让象梅雷迪思这样的密西西比黑人不越轨,才获得该州白人公民委员会的赞助,当选了州长。上届总统选举中,他中途抛弃肯尼迪和约翰逊,转而投了哈里·伯德的票。总之,他是他那一类人和他那个地区的一个典型代表:可爱,无知,友善,多疑,对早已崩溃的南部同盟仍怀着愚忠,现实使他震惊,未来使他恐惧。这种人正是作个殉道者的好材料,而巴尼特所以没变成殉道者,只是由于他还有另一特征: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遇到巨大压力时,他就会另找出路,搞搞交易。他的悲剧(那也成了密西西比州的悲剧)是他不知道该怎样找到出路,怎样搞成交易。

要是说巴尼特酷似梅雷迪思,完全把他看错了的罗伯特·肯尼迪却是和他完全相反。看到密西西比州的公路巡警己有效地把自由乘客护送到安全地点,鲍勃就认定该州当局遵守法律和秩序。他错误地以为路警从那位名姓好听但实际不然【伯德桑(Birdsong),意为“嘤鸣”。——译者】的指挥官伯德桑上校为人同弗洛伊德·曼一样。看当时的形势似乎只不过需要个计划,而鲍勃是最善于搞计划的。9月15日,星期六,他打电话给巴尼特,爽快地告诉他如何安排一切。他说他当然了解巴尼特作为一位南部的州长,总得做出抗拒的姿态。因此,梅雷迪思要由手中挥动着法院判决书的几名法警来护送。州长就可以两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大学当局看到大势已去也就只好让梅雷迪思注册。肯尼迪问巴尼特是否理解,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从州长的回答中应该可以看出双方实际上有多大的差距:他说,“这样干需要一年的时间。”

而实际上只花了五天。下一个星期四,梅雷迪思在法警的护送下,来到奥克斯福德注册。他首先遇到的是巴尼特,他想掩护学校当局,因而自己以“特殊注册员”的身分出面。两千名白人学生高唱着“我们要巴尼特,我们要巴尼特”和“荣耀,荣耀,种族隔离”,州长宣谈了一项“现在以及今后永远”不许梅雷迪思进入校园的命令。然后,他把命令递给梅雷迪思说:“拿去,照办吧!”司法部派来的一个官员说:“你知道你这是犯下藐视法庭罪吗?”巴尼特说,“你讲了算数吗?还是该由一位法官来讲?”

他认为他具有无可非议的合法立场,那就是所谓“干预权”——他作为州权的代表者,可以插手过问联邦政府和密西西比州居民之间的问题。他曾要求州议会授权,得到了批准。美国的历史学家们听到这一说法,实在难以置信。“干顶权”作为一种理论早在南北战争之前就已无人赞同。从事实上讲,1832年当约翰·卡尔霍恩【卡尔霍恩(John C。Calhoun,1782-1850年),代表南部各州奴隶主利益的州权主义者,1825-1832年间任美国副总统。——译者】试图加以引用时,当时的密西西比州议会就曾予以驳斥,说它是:“异端邪说,对联邦的存在有致命的危害……同宪法的文字和精神背道而驰,直接有害干各州的福利、安全和独立。”如今,一百三十年后,这位州长却试图要让这个死了的教条复苏回生。新奥尔良的第五巡问法院并没上巴尼特的当,拒绝承认巴尼特这个“特殊注册员”的身分,传令大学负责人于下星期一到法庭上来申诉不能定他们藐视法庭罪的理由。巴尼特向报界愤然抗议法庭这么迅速采取的行动。密西西比参议员詹姆士·伊斯特兰打电话给鲍勃·肯尼迪说:“州长认为你可以不必逼得这么紧,我也认为这样。”鲍勃回答说:“参议员,你不会真那么相信的。你在参仪院里那么多年,不会那么相信的。”

大学负责人在法庭上答应让梅雷迪思于次日下午4点入学。巴尼特仍旧不肯退让。他扬言对大学负责人的“投降”感到“震惊”,并宣布任何司法部人员要是干涉密西西比人执行自己的职责,都将予以逮捕和监禁。肯尼迪打电话向他指出,密西西比州的居民,包括州长,都是美国公民,都应遵守美国的法律。巴尼特说,“我认为密西西比州的法院不低于任何其他法院,而且更有能力……我们的法院也采取了行动,我们的议会也采取了行动。我将服从密西西比州的祛律!”然后,该州的检察长乔·帕特森发表一项声明,说自由遭到了一次“沉重打击……为了满足一个人的莫须有的宪法权利,竟无视五千多名学生的宪法权利。”

第二天,梅雷迪思到杰克逊市该大学校董会办公室再度试图注册。陪同他前往的有约翰·多尔和吉姆·麦克沙恩。在那里迎着他们的是巴尼特、伯德桑上校和一群起哄的围观者。州长说,大学负责人不能履行他们昨天在新奥尔良所做的诺言,因为他们给一个州议会的调查非密西西比活动的委员会传去了。多尔想把法院的判决交给州长,巴尼特却把手揣进了衣兜。多尔问道:“你不让我们进这道门吗?”州长仍是那样彬彬有礼地说:“是的,先生,我有礼貌地不让你们进去。”多尔说:“那我们就礼貌地走吧。”那帮群众却不那么有礼貌。当梅雷迪思随同护送他的人离开的时候,他们大叫“黑鬼,滚回家去!”“共产党!”

鲍勃·肯尼迪本来一直尽量避免在法律诉讼程序中牵涉到巴尼特的名字,因为他记得过去福布斯如何曾借小石城事件大捞政治资本,但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过分了。梅雷迪思一而再、再而三入学不成,这至少在密西西比州造成一种白人至上主义者正在取胜的印象。肯尼迪决定要求第五巡回法院做出决定,表明州长犯下藐视法庭罪。他打电话给巴尼特,说明他要采取这一行动。他还通知他,梅雷迪思给二天早晨将去奥克斯福德,准备上课。巴尼特大为恼火。他说,那小子干嘛这么不知趣?他是州长,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干,不能整天为粉一个密西西比人——而且还是个黑人——“满密西西比州到处奔走”。肯尼迪估计梅雷迪思注册不成问题。他说:“你为什么不让他试上半年,看看结果到底怎样?”

巴尼特说,“他最好不要进‘老密西’。”

鲍勃温和地说,“可是他就看中了‘老密西’。”

大学教师不安地注意到校园里来自南部各地的客人越来越多,这些横眉竖眼,气势汹汹的家伙一般都带着武器,见人就问:“黑鬼等会儿从哪儿进来?”领头的是埃德温·沃克将军,此人现住在达拉斯。9月26日星期三,在杰克逊市发生对抗的前一天,这位将军通过无线电广播对那些和他抱有同样看法的人发出了一番有点语无伦次的呼吁:“是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我们说也说了,听也听了,让那个反基督的最高法院把咱们摆布得也够可以了。起来,让我们在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市站在巴尼特州长一边。现在该听咱们的了。联邦各州来一万人。共和国的战斗口号是:要巴尼特,不要卡斯特罗。把你们的旗子、帐篷和煎锅都带来……上回出现这类问题时,我站在错误的一边。……这回我已脱下军装,我可以站在正确的一边了。我一定到。”

那一天,巴尼特暂时躲了起来,当梅雷迪思和护送他的人走近奥克斯福德校园时,副州长保罗·约翰逊在一批州警和县警的簇拥下,把他们挡回去了。联邦人员打算从约翰逊旁边抄过去,希望他在抵抗一阵之后,会无可奈何地表示认输,这时发生了一些冲撞。约翰逊没有认输。看来除了动武是休想过去了。法警事先得到的指示是以不要动武为限,而且他们的力量也实在太小。于是梅雷迪思又给挡了回去。

※※※

到这时,美国所有的民权运动领袖以及华盛顿大部分的官员都认为司法部未免过于姑息,有损于联邦政府的威望。罗伯特·肯尼迪了解这一点,但是他盛到罗斯·巴尼特已有所畏惧。因而他认为这位州长会欢迎有个保全面子的机会;他看来已意识到继续同联邦法院对抗是危险的。第二天(星期四)早晨,鲍勃在电话里建议探讨一项摆脱困境的办法。他的估计果然不差;州长立即表示同意。倘若巴尼特是个象乔治·华莱士那样高明的政治家,这个危机也许当时就解决了。可是他并不高明。他对时机的掌握(或者说,鲍勃等待了这么久才去和他接触的时机)失当;现在种族隔离主义的死硬派可望获得全胜的气焰已经太高了,人们的感情已经太激动了,叫嚷着“不惜牺性性命”——到处流行的一句话——煽动起来反抗的密西西比人已经太多了。最糟糕的还是这位州长不晓得怎样达成一项妥协。他知道要讲和,他不得不有所牺牲;但是他拿不准该做出多大的让步,也拿不准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他可以抵抗到何种程度而仍不至于动武。

他们第一欢试图达成的谅解是极为可笑的。他们谈到由巴尼特和副州长约翰逊守在校园大门口,两边站着徒手的州警,以挡住麦克沙恩和他带领的三十名法警的去路。然后,麦克沙恩拔出一支没装子弹的手枪。这时,密西西比人就朝两边让开,梅雷迪思就可以从大门走进去注册。巴尼特说,一支手枪还不够。他要三十名法警都拔出枪来;这样,他就可以说为了避免流血他不得不屈服。鲍勃建议其他法警只把手按在手枪的皮套上就成了,可是州长认为那还不够真切,因此,就决定三十支手枪统统拔出来。

如果在这个星期的头几天,这样也许能解决问题,可是现在要这么做是很危险的。州警带不带武器其实倒无关紧要:而沃克将军在奥克斯福德的追随者所带的武器就足以对付他们;何况在巴尼特那方面,只有他自己了解有此协议。也许只有他一个人会让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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