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越聚越多,且也有不少不差钱的掏钱买了书就走,抑或在观望的,好奇地站在门口借旁人刚买的书册读那评稿。
已经读过的人初步判定,从文风及遣词用句的习惯上来看,这的确应该出自顾仲之手。
好奇之人再翻到前边的牌记,再看看铺前挂着的崇园牌匾,懂行的即刻就进去围观崇园的旧牌记板了,当下则又是一阵议论。
常台笙取过杯子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干燥的喉咙与嘴皮。大概是有些上火了,她咽部疼得厉害。伙计将早点端上来,她偏头随意看了眼外头,只见书肆门口出现了一个略微熟悉的背影。
☆、14【一四】
常台笙握着调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人身上。只见那人走到摊前,伸手取了一册书,似乎是直接翻到了牌记页,随后又放了回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崇园牌匾,也未进店。这时他旁边忽出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与之说了几句话,他似乎是点头示意知道了,便转过了身。
但他刚转过身便迎面撞上了熟人,立时就止住了步子。
常台笙继续坐着,又低头吃了一口粥,静观楼下的人与事。
芥堂打算新做牌记的事,外人几乎不知道,故而不存在今日一早特意有人跑来看的说法存在。这是没有任何预告的改变,今早聚集到书肆门口来的,应该都是偶然路过看到所以停下来观望。
苏晔怎会出现在这里?芥堂里有人提前告诉他这个消息?
她目光又移至苏晔对面站的那个人身上——以及为何陈俨一大早也会出现在这儿?是偶然吗?她可从未向他们提过这些事情。
而书肆门口站着的两人,也已是被人群挤到了边上。陈俨好整以暇地看苏晔一眼:“不是回苏州了么?”
苏晔还是一如既往的闲定语气:“有事耽搁了几日,不过也快走了。”他偏过头对旁边管事嘱咐了几句,又对陈俨道:“听说这阵子你一直吃闭门羹?我教你的招数用不上么?”
陈俨承认得倒干脆:“虽然她暂时拒绝与我见面,但我认为不会持续很久。”
苏晔似乎是淡笑了一下:“是么?”常台笙不爱拖泥带水的干脆性子,倒成了陈俨的克星了。
陈俨瞥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你不是有事要忙么?再会。”
苏晔没说话,看他一眼便离开了。
苏晔走后,陈俨蹙眉看看铺子前越聚越多的人,最终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取了一册书站在原地翻着。他没看正文亦对新牌记不感兴趣,直接就翻到了随话本一起印出来的顾仲评稿部分。不过十来张,他却看得极慢,身后有个家伙似乎对他有些不满般嘀咕道:“没钱就别看书,站这儿看算怎么个事?旁人不要买啦?”
陈俨搁下沉沉的钱袋子:“这摊上摆出来的我都买了,请你——”他挥挥手,声音压在喉咙口般:“远点。”说罢继续低头看评稿。
他边看边想,末了合上书册,又似乎是琢磨了会儿。
书肆的伙计瞅瞅他搁在摊上的钱袋子,忐忑道:“您当真全要了吗?”
陈俨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方才耳朵借给别人用了么?”
“噢噢。”伙计连忙将钱袋子接过来,倒出里头的银子算了算,又倏地抬头对陈俨道:“但不够。”
陈俨瞥他一眼。
伙计举起一册书:“向先生这册书,要整五百文一册……这些牌记上都写着呢。”
陈俨倏地翻到牌记页,那底下分明小字标注着:“芥堂崇园《花前三笑记》一册,见卖钱五百文足,印造用纸一百一十幅,碧纸二幅,赁板钱一百文足,工墨装背钱一百一十文足。”
他倏地合上,仍是一副坦然从定的样子,声音懒懒:“那我只要一册好了。”
伙计看怪物似的瞅瞅他,将钱找给他,又拿过油纸,正要给他包一本带走,结果陈俨伸手阻止了他。
只见他将册子取过来,低头很是耐心地一点点撕下顾仲的评稿,随后将向景辉的话本部分,直接放在了摊子上。
他心满意足地揣着顾仲评稿走了,一群人看着瞠目结舌,伙计也是呆愣愣地看了半天,直到他走了,这才奔去后头告诉掌柜。
掌柜闻言出来看时,常台笙已是从饭庄回来了。她自然是目睹了方才的事,故而径直走到那书摊前,将撕下的话本揣进袖子里,一言不发地往书肆里面走。
外面的议论无非是说向景辉这回到底写得有多差,竟然被人嫌弃至此地步。尽管一册书开价五百文,但也有人为了满足好奇心将书买走一睹为快。
常台笙在书肆留了一会儿,因身体实在不舒服,故而先回去了。她回去时讲课先生还未到,常遇刚吃过早饭,搬了个矮墩坐在常老太爷房里,给他念书。
她虽才这个年纪,但已经认得不少字了,想来之前阿兄也教导得很好。
常台笙悄悄回房睡觉,被宋婶逮住。宋婶伸手一探她额头:“哎哟,这么烫!得赶紧让人去喊商大夫过来。”
常台笙还未来得及拦她,她老人家已经是匆匆忙忙跑去门房了。常台笙低头咳了一阵,喉咙口发疼,喝了些温水便卷着被子睡下了。
又过了些时候,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外敲门,常台笙便坐了起来。宋婶带着商煜进了屋,商煜递过脉枕给她诊完脉,又看看她舌苔,慢条斯理地写了方子,又放了一小瓶药丸在案上,叮嘱道:“少想些事,多喝些水,这两日不要太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