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朗想要开口,却又忍住了,因为他急着想听下文,怕打断了丁婉卿的说话。
丁婉卿端整了一下神色才道:“我最后决定了,如果你还是以前的张玉朗,只是屈于堂上之命结了那门亲,我就帮着你劝劝意丫头,叫她跟着你去。如果你变得富贵利欲薰心,我就劝意丫头死了那条心,另作打算。”
张玉朗忙道:“婉姨,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丁婉卿笑道:“幸好你不是,否则你恐怕连意丫头的面都见不到了,快进去吧,她在后面小楼上等你。”
“她……知道我来了?”
“你在前面问东问西,我们后面已经知道了,意哥叫我出来先看看你,是否值得一见,否则她就叫我告诉你,她上庙里烧香去了。”
张玉朗呆了一呆,接着躬身作揖道:“谢谢婉姨成全。”
丁婉卿道:“别说我,这也是你自己挣来的,我不会对你曲意成全的。”
张玉朗再度一揖,举步待向后去,丁婉卿把他叫住了道:“玉朗,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我只是说你能去看看意哥,却不是答应了你什么。”
张玉朗弄不明白她的意思,丁婉卿叹道:“我也只能说劝劝意丫头,促成你们在一起,却不能说你们可以在一起,因为意丫头这孩子很难说话,她心里而想些什么我实在不清楚,你去了在言语上小心些。”
张玉朗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她就是摔我的耳光,我也垂手站直让她打个够。”
丁婉卿忍不住笑了道:“意丫头倒不会这样泼,也不会这么不讲理。”
张玉朗苦笑一声道:“我倒是希望她对我泼一点,别跟我讲理,对她,我实在没什么理好讲。”
一面说,一面摇头向前走,他的心里充满了矛盾的,固然他是恨不得一步就跨到谭意哥的面前,立刻就见到她,但是他的脚步却又慢吞吞的,一步步地拖着,挨着,似乎想拖过短暂的一刹那都是好的。
那条十来尺的小径,以及两丈来高的楼阶毕竟不是很长的距离,他终于走到了。
他终于看见了谭意哥。
她穿着得很朴素,不似在长沙那称锦裳罗绮的打扮,却显得清丽脱俗,丰神若仙。
比以前瘦了一点,却出落得越发动人了。
出乎意外的是她的表情,在想像中,张玉朗以为她很可能已经泪流满面了,要不,至少也是眼眶红红的,两眼充满了哀怨。
然而都没有,谭意哥的脸上竟是一片平静,含着淡淡的笑,很诚恳,也很真实,那绝不是装出来的强颜欢笑:“恭喜你啊,玉朗,科场高巍探花郎,洞房娶得女红娘,人生得意事,你都占齐了。”
就像是很熟的朋友见了面,在虔诚的祝福中还带着点笑谑,却不像是两个热恋的情侣在别后的重逢。
张玉朗怔了一怔,谭意哥的态度使他莫测高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细察了一下谭意哥的神情,不像是讥讽,也没有挖苦,她说恭喜,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洞房花烛,金榜题名,固然是值得恭喜,但是前者出自谭意哥之口,多少是应该含有其他的意味的,但是谭意哥没有,她笑得好乐,好可爱。
张玉朗吸了口气,然后才诚恳地道:“意娘,对于你,我只能说万分的抱歉。”
谭意哥含笑拦住了他道:“玉朗,假如你真有值得抱歉的地方,一句抱歉就够了吗?”
“这当然不够的,可是你还要我怎么样呢,你说好了,我全可以答应。”
谭意哥笑笑道:“我不要你怎么样,在你上京去赶考的时候,我已经向你明白表示过了。”
张玉朗神色一变道:“意娘,你要明媒正娶,我都可以做到,可是你要求的名份,我却实在没办法了,事非得已,万求你原谅。”
谭意哥道:“玉朗,你弄错我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在事出无奈的情形下结的亲,我并没有怪你,甚至于在事先,我已经料到了这种可能,也告诉了你,我对此事所抱的态度。”
张玉朗痛苦地道:“意娘,别折磨我,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不能失去你,甚至于在新婚之夜,我对湘如都坦白地说了。”
“哦!那位新夫人作何表示呢?”
张玉朗道:“她也感到万分的抱歉。”
“这倒是很难得。”
“她是个很贤慧的人,她也表示过了,只要能够弥补,任何条件她都可以接受,甚至于离开我都行。”
谭意哥立刻道:“那是不可能的。”
张玉朗叹了口气道:“是的,她本人答应了,她的父兄姊妹也不会允许此事的发生,但是她说这话,倒也不是故作姿态,而是十分的诚意,因为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不会故意说这种不着边际的笨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