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们二人的书房被烛火笼入一片安静,可崔恪一向寡言,此景倒好似不足为?奇。
辛盈袖眼眸扑闪,又抬头问道:
“母亲要递帖子入宫,两个孩子随行,大?哥也会陪同。你呢,要不要将你的名字一并加上去?”
崔夫人身为?谢韫的姨母,英国?公府亦位同谢韫的娘家。前日宫中才放出皇后怀喜的消息,于情于理?,崔家都应当亲自入宫拜贺。
崔恪干脆拒绝:“最近寺中积案甚多?,我便不去了。”
他眉间浮现?出一点冷漠的讥诮。
当年被崔夫人瞧不上眼?的孤女,如今却要她?带着阖家人,亲自俯首跪拜于谢韫脚下,不知母亲心中作何感想?
时移世易,想必这?等对着谢韫屈膝的日子不会太好受。
他一向不耐烦这?些人情上的迎来送往,辛盈袖并未多?想,复又埋头医书中。
却听崔恪柔了话音:“袖袖,不要太过?操劳,尽力而为?便好。”
灯火下的女子垂眸一笑,这?一刻风致倒似极了另一张面孔:“我们便是娘娘的娘家人,我既为?亲人又为?臣子,自然要尽心尽力的。”
崔恪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凝在沉沉目色中。
令人难辨他此刻的情绪。
良久,他只是如过?往的每一日一般,上前倾身吻了妻子的额面,话音喃喃:
“那也不必如此,袖袖,你才?是最重要的。”
背过?人后,崔恪对妻子其实有些依赖,每日都要辛盈袖亲过?抱过?才?算,故而此刻辛盈袖受着他的吻,并未深思。
只信手勾开自己腮边碎发,将手中札记又翻过?一页,复又提笔在一旁做下眉注。
。
长?公主府。
裴时行一连数日都在城外?审案,那日的半天休沐当真是他特意赶回,方能同她?有片刻会面的时机。
两个人都不是矫情的性子,将所有话都一举摊开说尽,倒是格外?痛快淋漓。
二人黏在一处时卿卿我我,可当真同裴时行分离数日,长?公主一个人也能将日子过?得舒坦适意。
只她?竟也听顺了裴时行的话,就?此保留了习惯,如他所言,每日练习投壶。
“听雪,你再将那壶摆出来罢。”
她?开始虽有抗拒,可裴时行所言的确不错。
只有自己的双手足够强硬有力,紧握刀兵的时候才?不会被割伤手。
甚而有一日能去利用它们,如化于心。
何况她?好像于习武一道也颇具天赋,这?才?短短几日便极有准头。
不说百发百中,十簇中个七八箭倒是不在话下。
听雪如她?所言,取来了那只敛口圆唇的鎏金铜壶,动作轻巧地将它置于庭中,离长?公主此刻站地约有六尺之距。
“殿下,您还是多?少小心着些,这?过?不了几日便是产期了。”
腹中孩儿?自她?怀妊之始便十分乖巧,说了还有十几日便是十几日。
长?公主信赖这?个乖巧的小人儿?,并不觉得它会在最后关头坑阿娘一把?。
“不过?动动手的事,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听雪……”
元承晚的话未道尽,却倏然变了音调。
庭中诸多?的女史和侍人随着长?公主的话调,俱都将目光落在她?银泥绣金襦裙之下,渐渐渍湿的水痕。
一瞬间于头脑轰然中意识到眼?下的状况。
众人连忙上去搀扶,另有提起裙裾飞奔出洞门的,扯开嗓子报信的,去寻宫中一早派来府中的嬷嬷的……
气象端肃的长?公主府难得有这?般人仰马翻的乱象,庭院中人声嘈嘈,各个廊叠落廊里?已是来往不停的侍人在做准备。
嘉树古木幽静如常,只檐头枝头的雀鸟俱都惊飞,约莫整个兴庆坊都听到了长?公主府传出的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