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自然只有哄着她的,谁知道她跟着就乐起来:“那糖都我吃,好不好?”过去的秦昭答应了,还给她擦手擦脸,哄她要糖的话不许再跟别人说。
她不跟别人要糖,就只能跟他要糖了,四五岁的时候这么想,如今竟还这么想,那再过两年呢?十五岁的时候会不会就改了主意?
既是她先问的,还先后问了两次,那可就容不得她再改主意,秦昭把那信纸细叠起来,塞在身上挂的荷包里,跟龙脑冰片放在一处,抽紧了系带。
秦昭俊眼含笑,抽出纸来,调得墨色,狼毫吸了墨汁,也是一气呵成,半点停顿也无,郑重答允卫善,和她定下“君子诺”,她既说了这话,秦昭在纸上半点都不小气,一样宽限她,等她到十五岁,若是那时她还未有心仪之人,他自会去求亲。
第93章一诺
公主议婚自然不能马虎,大业未有过公主,自然也未有过公主的婚礼,礼部要拟定章程,怎么也得磨几个月,再预备仪仗陪嫁,宽松着算一年也足够了,四舍五入又减掉一年,秦昭心里算了一笔不亏本的帐。
他在算帐的时候,卫善已经坐车到了业州,从青州到业州路程并不远,只是叠着山行路不便,山上有几道旧山道,还有被战车碾过的车辙,都是当年留下的痕迹。
大业把这几州都收归的囊中时,征了民夫开官道,卫善坐着小车,车上只留一个沉香,青霜立在车外,翘首数着又过了几重山,不时叩了叩窗子,脆声告诉卫善:“公主,咱们就快到了。”
沉香在里头以袖掩口笑了几回,实忍不得了,开了窗仰脸冲她笑,手指头伸出来刮刮脸皮:“你都说了许多回了,怎么还不到。”
青霜手搭凉棚,眯眼儿看了半日,这回很笃定:“就快到了。”
惹得车上人都笑起来,连跟着的兵丁都笑起来,青霜半点儿也不觉得羞,干脆要了一匹马,她跟着上官娘子没能学成骑马,马匹太贵,庄子上也没有养马的,反是跟着卫善学会了,她腰腿有劲,骑得比寻常人都好些,这些兵丁都知道永安公主有个骑术了得的婢女。
青霜一跃上马,夹紧了马腹一路往前,跑出去一长段,又折反回来,兴冲冲告诉卫善:“公主,我看见城门啦。”
这一段官道两树丛茂密,只见着重山叠嶂,谁知再往前两步,便豁然开朗,从山道上就能看得见业州城,卫善掀开帘子挥手叫停,跳下马车,两步走到山边,隔着树丛去看业州城的城墙。
卫善看的是业州城建得宏伟,而吴三一看,心里便暗叫一声好,立在山林间便能看见业州城的城墙建得厚而高,两层城门内有玄机。
卫善急急上车想快些进城,早有快马回去业州禀报卫敬尧,还未到城门口,小叔和大哥就骑了马出来接她,卫善干脆弃车骑马,打眼一看,叔叔和大哥两个人都晒黑了。
头一道城门进去绕过一个弯竟还有一道城门,吴三从底上往上看,总有六丈长的城墙,墙上多是射孔,两层城门之间这块空地是个瓮形,前窄后宽,易守难攻,若是贸然进入,墙上投火石射箭,光这六丈之内,都难生还。
吴三从未见过设置的这样高的瓮城,他手下的兵丁四处征战也未见过,四处张望便见雉碟、闸楼、关石、藏兵洞和眺望台无一不全,站在此中一腔战意扑面而来。
魏人杰刚一进门就定定站住了,他在卫敬禹的书中看过无数次了,也遐想过无数次,还是头一回见着实物,这是卫敬禹的设想,以旧城墙为依托,就在业州把这设想造了出来。
身临其境方才明白书里写得那些,他拉住了马抬头去看,已经能想象得出有战事时何处出兵何处射箭,拉着缰绳一动不动,傻站着看个不住。
还是卫修走过,拿马鞭拍了他的马一下,那马这才跟上去,魏人杰原来心心念念想走,吴三送人到了地方再行军赶回清江去,此时倒有些不舍得,心里想着不舍得,又抬眼瞥了一眼卫善坐在马上的背影。
卫敬尧和卫平两个一左一右围在卫善身边,卫平笑问她:“还道你七夕之前能到的,路上辛不辛苦?”卫善办的那些事,叔侄两个也有耳闻,永安公主的名头传到业州来还更响亮。
卫善摇一摇头,若不出来也和不了那么多见识,一路都是官船,不过吃得比宫里差上些,既吹不着又晒不着,一点儿都不辛苦。
卫平告诉妹妹卫家的旧宅已经理了出来,她的院子里头扎了秋千架子,小池子里还养了锦鲤,卫管事先来一步,把样样都打理好了。
开棺合葬的日子定在中秋,算了半天好日子,挑了那一天,曲氏此时停灵在佛塔寺,日日点灯念经,卫善早早知道消息,回去就先换过一身衣裳,素服去了佛塔寺拜祭母亲。上辈子想拜,还没能拜就已经身困,这辈子圆了心愿。
船上既是练字也是抄经,一笔一划都是她亲手写就的,心里想着母亲的模样,虽只能想起画上那道背影来,心里也觉得亲切,怀里抱着一叠《地藏经》,在灵前叩首下拜,额头贴着拜褥,心里对母亲说话。
曲氏的棺木当年是卫敬容办的,她身子久病,眼看不成了,旁人都瞒着她,反是她自己找来了卫敬容,拉着她的手:“我在世上活一日,就有一日的锥心之疼,此时去了,心里虽放不下平儿善儿,到底也能见一见他,你也不必为了我哭,我这是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