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青纱帐。
一个人静悄悄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他年届不惑,苍白脸色里透出朗朗生气。这张床安置在一间大而空的密室之中,四周仅有一套桌椅,桌上放着一壶茶,三个杯子。整间密室纤尘不染,发出淡淡的草药香味。
这人突然咳嗽一声,睁开了眼。他一张眼,整个人就精神了七分,像猛龙点了金睛。密室的门微响,露出道口子,从门口看过去可见长长的走道,穿透过凉而不寒的微风。人影忽闪,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来。
其中的一个,竟与躺着这人长得一般模样,只是眼中笑笑的,始终一副轻松之态。另一人身材高大,不怒而威,见他醒了立即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金捕头,可好些了?”
床上这人慌忙俯身道:“多谢嘉南王,无忧已不碍事。”又转向对旁边那人道:“无虑,事情查得如何?”
此人便是世人以为死了的金无忧,眉眼间仍有一丝病容,但已性命无忧。金无虑搓手在他身边坐下,道:“你猜得没错,那个太公酒楼的确不简单。我打听到了,原来首晚他们曾住在那里,嘉南王为这事气半天了。”撇过头去瞧嘉南王,眼中不无奚落之意。
燕陆离从鼻端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茬,在一旁坐下问金无忧道:“弹指生回杭州去了,你的伤势真不碍事?万一有个反复,我得早点预备。唉,真是幸亏有名医在场!”
金无虑叫道:“预备什么?听起来真不吉利。我大哥福大命大,转眼就全好了!”
燕陆离白他一眼,“你站一边去,我和你兄长说话,你先安静待着。”转而对金无忧却客气地道,“是我手下人不像话,闯下大祸也是活该。我已将英雄帖传遍江湖,若果真是同一伙人所为,飞竹会不会……”
金无忧道:“王爷此次悬赏极高,如果那伙人为数众多,或会有人因财起意来告知郡主的下落。照目前而言,劫官银的和劫郡主的很可能是同一伙人。”金无虑竖着耳朵听,露出深思的神情。
燕陆离点头,凛然道:“我倒要瞧仔细了,谁敢如此大胆,犯到我嘉南王府头上!”
金无忧又问金无虑道:“太公酒楼的老板娘有没有留意你?”
“老板娘?这倒不曾见。我见到一个胖子老板,年纪有一把了,身边有两个小姑娘陪着。不说这个,你猜猜我还找到了什么?”
燕陆离见他卖关子,冷冷地接腔道:“想是某件宝贝又劳动神偷大驾,我和金捕头谈的是公务,你不要老帮倒忙。”
金无虑嘿嘿笑道:“王爷,上回我拿了你的剑谱,早就物归原主,怎么到如今王爷还记挂这种小事?”他闻弦歌知雅意,瞧出燕陆离前嫌在心,语气里很不以为然。
燕陆离森然不语。金无忧见他一脸难看之色,知道金无虑所拿的非是寻常剑谱,叹气道:“无虑,王爷向来好脾气,被你气成这样,叫我如何说你!”
“剑谱我不过借来看看,里面的功夫又差劲又繁复,一招也没记住。这种三流的剑法,江湖卖艺的人人会使,就算多看了两眼,王爷也不该太小气。”金无虑自顾自地瞎说,燕陆离的脸色越发铁青,金无忧正想阻止,他话题一转,语速极快地道:“不过,我却在太公酒楼后面找着一间屋子,里面有几个很沉的大箱子,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我原想打开看看,后来一想,打开了也没用,万一是好东西,我一个人又搬不走,倒不如回来大伙合计合计。”
燕陆离顿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金无虑,“你说什么?这还用想,自然是我们丢的银子!为何不早说?”
“我从那里回来,没见王爷问过一句。我刚说了嘉南王府的人住过太公酒楼,王爷的脸就绿了,倒仿佛是我的错。我只好过来和大哥说。”金无虑望向他处,慢悠悠地说道。燕陆离张口骂道:“你这臭小子,平常不做好事,这会还是胡闹!”
“反正我如今什么都说了,王爷不谢我倒罢了,再多骂一句,恕在下失陪。”金无虑言毕,转身佯做要走。金无忧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大岁数的人还是小孩脾气,嘴上不肯吃一句亏。金无忧忙叫住他,“无虑,你立了大功,干嘛急着走?你先好好说说,那箱子在何处?”
金无虑本来也是做戏,闻言转身,笑眯眯地看燕陆离的反应。
燕陆离一直担心官银和燕飞竹的下落,见其中一件已有眉目,不愿多生枝节,便对金无虑道:“好,先前那笔账帐一笔勾销。你要能破了这案子,嘉南王府的东西你看中哪样都成。”
金无虑眉间登时舒展,拍拍他的胸,笑道:“这才有点意思。王爷若是心急,我这就带王爷去太公酒楼。”
燕陆离虽然有求于金无虑,对他始终头疼头痛,当下道:“兵贵神速。我现下就带人去抓人拿赃,早一点了却此事,总少一分麻烦。你大哥的伤势尚未完全康复,你不妨留下来照看。”
金无虑干笑两声道:“咦,王爷果然是为在下着想。既是如此我画个图,王爷就知道地方了。”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起来,一面讲给燕陆离听,“从嘉南王府到太公酒楼,快马加鞭也需半日左右。”
燕陆离笑道:“说起来,康和王一家人要回杭州省亲,兴许能遇见。”他心下急切,和金无忧说了些保重的话,就匆匆离开。
金无忧锁眉深思,见燕陆离走了,问道:“我总觉不安定,这案子我们查得一直很辛苦,怎会如此轻易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