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句话他酝酿半晌,才小声呢喃道:“别对我太好了。”
感情的发生时常带着令人不安的慌乱,当局者尤其害怕陷入有恃无恐的境地,变得完全依赖对方,越是觉得美好,当变数出现时,越难全身而退。
都是三十岁的人,魏司哲自然明白楚嘉禾的顾虑,但他并不打算刻意收敛。其一,他清楚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值得对方的信任;其二,从认识到现在,心上人的小动作太多了,楚嘉禾这么好,他只想做得比他更好:“以后不收你礼物了。”
楚嘉禾怔住:“为什么?”
魏司哲答非所问:“也不吃你做的饭了。”
脸上的神色蓦然变了,楚嘉禾语速焦急:“是我哪里做错……”
“体会到了吗?”温和地打断楚嘉禾,魏司哲揽过他的肩膀,与他一起在漫漫绿荫中闲庭信步,“我此刻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
“‘别对我太好了’,这句话我们谁都做不到。”魏司哲的声音又轻又稳,“如果能理智地把控好这个度,只能说明我们对彼此还不够信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一时也无法自证。”魏司哲道,“‘承诺’不如‘付出’来得实际,希望你能用这段时间,认真地看清楚我是怎样的人。”
指尖捏着鹅黄色的花瓣,楚嘉禾的心脏被魏司哲的话语泡软。
“在我想要对你好的时候,我是不会瞻前顾后、权衡利弊或者有所保留的。”魏司哲说,“因为每次一见到你,我就没再把心思放在自己这里了。”
“平时的工作太累了,只有你可以让我彻底放松。”
道路转折,他们沿主楼绕了一整圈。来到栽种在院角的那片草莓地前,楚嘉禾捡起一旁的小铲子,精心翻土、浇水,然后摘下一颗熟透的草莓送给魏司哲。
“这颗颜色这么红,应该是甜的。”楚嘉禾弯起眼角,说,“花瓣的回礼。”
咀嚼两口,魏司哲将草莓吞腹,点头评价:“确实很甜。”
铲了几下土,调整好木架的角度,茎叶顺着木棍攀爬生长,楚嘉禾拍拍手站起身,看向魏司哲,回答他的提问:“我只在高考前对我的未来有过一点想法。”
上了大学,奶奶便住进了养老院,在这之后,楚嘉禾的生活一直是被时间和现实推着走的。久而久之,习惯了这份工作,也习惯了这样的状态,楚嘉禾没再想过做出什么改变,始终安于现状。
“不是什么值得谈论的事情。”楚嘉禾坦言道,“我曾经想开一家宠物店。”
魏司哲问:“这是你的梦想吗?”
“称不上是梦想吧。”食指关节蹭着鼻梁,楚嘉禾抿唇说,“魏先生是做大事的人,身边的朋友各个事业心强,目标宏大、目光长远,我是没办法和他们比较的。”
魏司哲笑道:“不用去跟我的朋友比较,更不用在乎他们会怎么看你,站在我的角度,我遇到的人中,只有你能平衡好工作和生活,你可比他们强多了。”
“眼光是别人的,心情是自己的,只要有目标、有方向,脚踏实地朝着它努力就好。”
取出兜里的怀表,牢牢攥进掌心,楚嘉禾迈步上前,抬眸望着魏司哲,说:“奶奶的怀表我用了七年。”
魏司哲凝视楚嘉禾干净的双眼,他想永远住在里面。楚嘉禾轻声道:“魏先生送的这只怀表,我会小心使用,好好保存的。”
会意地笑了笑,魏司哲说:“没关系,用坏了或者用旧了都不要紧,我再买就是了。”
怀表只要不磕碰,基本不会“用坏”,配件的寿命很长,不容易老化,“用旧”不知猴年马月,魏司哲的寓意明显,楚嘉禾同样会意,于是道:“下次再买的话,还让店员往礼盒上绑蝴蝶结吗?”
魏司哲笑着回答:“送给心仪的人当然要绑啊。”
柳枝摇晃,起风了,大橘子在渐暗的阳光中蹿上矮树,窝在凹陷处眯着眼打盹。魏司哲发觉与楚嘉禾相处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快,两人边走边聊,远方的天色隐隐透出一片黛蓝。
正准备折返活动中心,突然有急促的喊声绊住楚嘉禾:“小楚——!”
女声由远及近,楚嘉禾站在台阶上回过头,是宋护士长。她小跑着冲他招了招手:“小楚,有个老人情绪不太稳定,听不进去话,正坐在主楼门口嚎啕大哭呢。方医生陪院长到市医院看病人去了,我和小护士们谁都劝不动,想请你过来帮帮忙。”
楚嘉禾立即应下,对魏司哲道:“接老先生下课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六点前我没回来,你们先去食堂吃饭,千万别等我。”
“楚嘉禾。”魏司哲没顾得上礼数,抓住楚嘉禾曾经受伤的左手,拇指轻捻他的腕骨,沉声叮嘱,“注意安全。”
“老人们都很温和的。”拍拍魏司哲手背,楚嘉禾安抚地说,“放心吧,没事的。”
五点整,《道德经》讲座结束,魏桥瞅着魏司哲空荡荡的身后,问:“小楚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完整地复述一遍突发状况,两人刚迈进主楼,衔着魏司哲的话尾音,迎面传来巨大的哀嚎声。一名老太太跪着身子哭天喊地,不停在向周围人控诉自己女儿的“罪状”,博得了许多老人的同情。
大多数声音都是在感同身受,一边应和一边抱怨做子女的如何不孝,魏司哲护着魏桥回屋,进门前,他看见楚嘉禾正尝试把哭得面容通红的老太太从地上扶起来,但没成功,只得蹲到她背后,拿手一下下帮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