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磬索性挑明,她忍着厌恶将手抵在圣上的胸膛,面露忸怩,轻轻往外推人:“圣上正当盛年,这里又是供着神佛的地方,您要是想得紧了,我也伺候不来,还不如去寻什么丽妃华妃,好歹是伺候陛下的老人,知道圣上更喜欢怎么来,到底更得圣意些。”
从前她刚烈不肯顺从,若是有什么不情愿之处圣上反而愈发恼怒,但是现在两人尚能温情相处,若是难为情一些,皇帝也得瞧在她腹中“皇嗣”的份上多少顾虑点。
“音音说得也对,丽妃她们确实是比你这个又呆笨又爱吃醋的妖精更知道朕喜欢什么。”
圣上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娇怯,眼神扫过被美人紧咬着的唇瓣时,终于在她眼泪重新滴下来的前一刻打消了她的醋意,“她们都说朕喜欢你喜欢得也太过了些,冷落了后宫这些正经嫔妃,偏你还把朕往外推,叫人心烦得厉害。”
“我就说呢,娘娘们不叫圣上烦心,您也不会到我这里来,”郑玉磬啐了他一口,回身过去拿帕子拭眼泪,半真半假道:“那圣上还不快些回宫去,马滑霜浓,街上行人渐少,您再不回去,宵禁之前可就赶不回去,明日上朝怎么办?”
长安夜间宵禁唯有佳节时分皇帝亲自下手诏方可解除,平时无大事是不得夜间出入城门的。
可圣上既然已经来了,怎么可能不讨一点利息好处再走?
“朕近来忙得厉害,也没什么工夫往后宫去,早便想着出宫见你,可你这娇气的姑娘现下又承不得恩。”圣上入帐握住她纤细柔软的玉手把玩,教她握住自己,附在她耳边笑音低沉,叫郑玉磬心如鼓擂:“音音想不想朕?”
她略带了些娇媚风韵,性子却又如少女般涩口,亦是别有一番滋味,她将头低低地压了下去,不肯与圣上对视,几乎是从鼻腔里出来的一声“嗯”。
圣上虽想一亲芳泽,也不欲把郑玉磬逼迫得太厉害,选了一种较为温和的折中方式,见她羞于开口,泪水盈盈,眉眼潋滟处绝胜春日桃花,不由得气息渐乱,挑起她下颚轻笑:“又不是头一回做夫妻,音音怎么还这样怕羞?”
……
清虚观里本来有戒律约束,可是圣上在这里,所有的规矩都要为天子让路,何况观主人又是皇帝的亲妹妹溧阳长公主,这事本就是她牵就的红线,自然不会看不懂眼色,这个时候来打扰天子的好事。
然而屋内的人歇下还不足一个时辰,帘外便传来了内侍奏请溧阳长公主求见的声音,圣上素来枕刀而眠,轻微的声音便足以令他睁眼,见身侧人依偎着自己倦极合眼,双颊红晕未褪,犹自睡得安稳,面色微有不虞,起身吩咐人到外间候着。
待到圣上转出屏风之后,原本睡得正熟的郑玉磬却倏然睁开了眼睛,目中清明一片,没有半分睡意。
她见周遭无人,亦蹑手蹑脚地下了榻,躲藏在帷幔屏风暗处,屏住呼吸听远处的圣上与溧阳长公主轻声交谈。
这间小院本就是供贵人暂歇的地方,素雅古朴,但是今上为讨美人一笑,现在从外看虽然与旧时无二,可内里已是别有天地。
溧阳公主进到这处布置得如同紫宸殿一般的地方等候,见昏暗烛光下身披道袍的圣上步出屏风连忙行礼。
“怎么了?”
圣上端坐在上首,衣襟处微微松散,声音带了些缱绻后的低哑,风流不羁却不失上位者的威仪清贵,饶是溧阳长公主年纪已然不轻,也有过几任驸马,见礼时还是有些脸红。
“若无要事,臣妹原不敢搅皇兄与夫人好眠,只是三殿下忽然派人登山门拜谒,说是赶路错过了宵禁的时辰,问能否在此借宿一晚……”
侄子办差事路经姑姑的地界,想要借宿一晚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自从太子发动叛乱,带人攻上道观以后,溧阳长公主也是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同意,只能由圣上定夺。
圣上“唔”了一声,面上并不见微服寻欢被儿子撞上门的尴尬,从容道:“溧阳不必害怕,是朕命稷儿去调查秦氏一案的,既如此,就叫他过来回禀罢。”
屏风深处,郑玉磬隐隐听清了圣上与溧阳长公主的对话,虽然是屏住了呼吸,但心中跳动声清晰可闻,手不自觉抓紧了那厚实软绸做的寝衣。
她倒也不单单是为了圣上提到的曾经冠在她名字前的姓氏,而是那个叫人胆寒的“救命恩人”。
圣上只知道那日她被逼到绝路时是皇子中素来最不起眼的三殿下施以援手,男女大防倒也没怎么细究过。
男子沉稳的步履在初雪过后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坚毅挺拔的身姿在层层纱绸帷幔上逐渐映出轮廓,似乎是刀剑寒光隐在鞘中,虽然无害,却将室外的冷冽和肃杀都带进了暖意融融的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