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知深走到桌椅箱笼堵住的门板边上,透过之前打开的门缝往外看,外面不是走马廊,而是一间陌生的漆黑狭窄的小屋。
“唉,没办法了。”白笳长叹一声,开始转动手腕活动关节,“穆师兄,等会儿那帮鬼东西来了之后,我会把他们拖住。你呢,就使劲儿跑,找有六臂童子的屋子,这个老寨只有那里是安全的,不用管你舍己为人的师弟我,跑就对了。”
穆知深没说话。
“不信任我?”白笳问。
“嗯。”穆知深很诚实。
“那好吧,”白笳无奈,“那你自己找出口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地方相当危险。你最好能撑到你爷爷派来的后援,不过按照我的经验,那些后援九成九也会死在这儿。”
穆知深没什么表情,一点儿也没有被吓到的迹象。他问:“你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这里?”
“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呢?”白笳从怀里掏出许多铁铃铛,挂在屋里各个角落,“很多人都熟悉这里,除了我,还有无渡大宗师、他那个鬼师弟百里决明。说实话我真的很想说,你们仙门不应该和百里决明作对,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玩的鬼就是他了。你见过哪个鬼怪会在街口吹火龙挣钱么?”
“没见过。你是谁?”
真是个无趣又固执的家伙。白笳无奈地笑了笑,拔出刀,做出预备的姿势,“嘿,师兄,没空和你聊了,咱们的好朋友来了。”
他话音刚落,破旧的木门被大力冲破,火折子立时被白笳吹灭,唯一的光源消失,黑暗像冰冷的水潮漫灌了整间屋子。穆知深感受到一种冰冷阴森的气息,那是鬼怪进屋了。
四周忽然响起铃铛声,身前刮过一道冷风,鬼怪嘶吼着扑向那些铃铛。穆知深终于知道了铃铛的功用,原来是用来吸引那些鬼怪。铃铛声此起彼伏,白笳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精准地同时控制所有铃铛的摇动,像逗狗一样招引着那些鬼怪。穆知深安然无恙地穿过火塘,踏入了下一个屋子。
走回头路的路上他发现经过的屋子和第一次走的不同,许多屋子是从没有去过的新屋子,就像方才他莫名其妙回到了开头那个火塘屋。这个老寨十分诡异,格局不时变化,内中简直像一个迷宫。他一路做标记,打开第二十扇门,他到达了有六臂童子神像的屋子。屋子时常变换,即便做了标记白笳或许也无法来到这里。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不必担心那个人,他比自己更加安全。
他们这支队伍的组建是姜若虚定的,在到达十八狱之前他并不认识队伍里的人,能确定的是所有被遴选进来的弟子必然来自江左四宗。白笳是谁?此人提到过百里决明,言语间似乎甚为熟稔,穆知深知道百里决明已经从封印脱逃,难道白笳是百里决明派来的么?
现在思考这些没有意义,穆知深举起火折子打量四周,这里堆满了桌椅橱子和用了半截的木料,地上铺满了雪花似的木屑。风灯照亮一方黑暗,他的影子打在墙上,拉得长长的,乍一看像一只鬼影时刻跟着他似的。有一面墙几乎垒满了几案和小杌子,最高处便是那神像。穆知深挑起风灯细看,神像约莫小腿这么高,梳着小髻,挥动着六条莲藕似的手臂,手上各拿着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和玛瑙。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鬼也还没有出现,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破墙而出就能到外面。
穆知深在屋子游走,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有用。板壁上很多乱七八糟的图画,像是孩子的笔触,线条凌乱,辨不清形状。几案上有用钝器磕过的痕迹,乌漆被砸掉,案面生了麻子似的斑斑点点。这里曾经待过一个孩子,他喜欢在这里捣乱。
他蹲下,把背在身后的包袱翻出来,从里面取出一枚连心锁,输入灵力。
“穆知深存活,白笳生死不明,其他人死亡。”
连心锁光芒闪烁,却没有声音传来,他并不在意,继续游走。灯影腾挪,他忽然发现一块案板底下搁着面铜镜,摸出来看,果然是上一支队伍留下的八角铜镜。他把风灯放在凳上,盘腿坐下来,画符打开铜镜。里面黑魆魆的,即使对着光也看不清镜中图景,只有穆知深自己映在上面的影子。
“我是谢岑关。”镜子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对面的,你也被困在寨子里了么?我想应该是的,这个地方太出乎我们的意料了。没有尽头的房间,即使打破墙壁,也还是房间、房间、房间。我和其他人失散了五十八天,干粮和水都快见底了,幸好在上个屋子找到几个发霉的馒头,勉强能对付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