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不清楚。”徐云栖如实道,
裴循不说话了。
面前这姑娘显然不太懂皇家规矩,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此举对于世家贵胄意味着什么。
裴循心里蒙上一层担忧,想张口说些什么,对上徐云栖那双晶莹剔透,纯净到毫无一丝污垢的眸子,终究是咽下去了。
一阵沉默过后,裴循问起自己这脚伤。
“我这脚还治得好吗?”
“治得好。”对于自己擅长的领域,徐云栖向来是自信而大方的,
“我给您调制一瓶药油,王爷拿回去每日涂上三次,七日后再来复诊。”
一听到“复诊”,裴循脑仁突突得疼,“可以不用复诊,只涂药油吗?”
他也想尽快治好腿伤,只是若叫裴沐珩晓得此事,他怕裴沐珩会砍了他,还有他那位熙王嫂裴循已经开始担心徐云栖的处境。
徐云栖听出他弦外之音,顾忌她的身份,不愿让她看诊。
对于不信任她的病人,徐云栖从来不勉强,她慢悠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腿在您身上,您自个儿说了算。”
裴循:“”
裴沐珩知道自己娶了一位怎样的妻吗?
临走前,裴循驻着拐杖与徐云栖道谢,并道,
“这件事我不会与任何人透露半字。”人家夫妻的事交给人家自己解决。
徐云栖满脸随意。
回去路上,银杏也为同样的事犯愁,
“姑娘,等姑爷知道了,咱们该怎么办?”
徐云栖靠着车壁昏昏入睡,“没发生的事不要去想,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入夏后,雨水渐渐地多了,刚晴了两日,天色又转了阴,到了下午申时,乌云翻滚,眼看要下大雨。
裴沐珩自皇宫出来,打算回府一趟。
皇帝已有好转,太子的案子有条不紊地在查,这段时日,朝廷上下诡异般的安静,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当差,谁也不敢翻出半点风浪。
一切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裴沐珩心情属实不错,更添几分意气风发。
黄维陪着他钻入马车,顺道告诉他,
“少奶奶今日出门去了,去了她的嫁妆铺子,还说要去隔壁药铺抓些药,这会儿也不知有没有回府。”
裴沐珩目色幽幽看着前方的虚空,这才想起夫妻俩起了龃龉,沉默片刻,开口吩咐,
“去铺子接她。”
这一路裴沐珩按着眉心想,朝争大变在即,他没有功夫去揣摩妻子的心思,更无心去纠缠她那些过往,只要徐云栖心里没别人,日子就能过。
徐云栖刚行了一段路,瓢泼大雨从当空浇下来,车夫想快些赶回府,路上不小心陷入泥坑,车轴坏了,徐云栖主仆来到一家铺子的廊庑下避雨。
墙角种着一颗月桂,桂树下不曾铺青石砖,漫天雨丝浇下来,地面泥泞一片。
她闻着芬芳的泥土气息,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放空了心绪。
大约是跟着徐云栖漂泊惯了,银杏望着无边无际的大雨,也丝毫不愁怎么回府,仿佛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凑合一夜。
裴沐珩擒着一把黑油伞下车,看到对面的妻子身着月色长裙立在檐角,雨丝沾湿了她额角,鬓发一根根湿漉漉地黏在面颊,那张白皙的俏脸被水洗过,刷出一层新的艳色来,狭长眼尾弯成一道无邪的笑,满脸写就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当年的那场大火,无边无际,像极了面前这场雨。
火苗如灵蛇,拼命往她身上窜,发尾沾上火星子,袖口被烧出一道口子,她跑啊跑,摔倒在水缸边,浓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窒息的绝望漫过心头,大约是老天爷不肯绝她吧,雨轰隆隆而下,那种绝处逢生的舒爽至今嵌在骨子里,挥之不去。
她喜欢雨,喜欢被雨洗刷的感觉。
忽然间,一把黑油伞撑在她上方,那个男人,挺拔蕴秀来到她跟前,将风雨隔绝在他身后,薄唇轻启,慢声道,“夫人,我来接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