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阿宏叔寺里的时候,那里似乎正在举办一场什么大活动,寺院里到处都挂着彩色的旗子,僧人居士往来不断,就像开什么展销会一样热闹。
见了我,阿宏叔有些意外,他说自己这里这几天正办一场大法会,之前,他还想着打电话给我,这一忙竟然就给忘了。阿宏叔给我倒了杯茶,说,这下正好,你来了就留下吧,帮我做个乐众。我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自己做当家的事。
阿宏叔说,这可是好事。那个庵堂我是知道的,地方还不错。原先,我好些师兄弟都打过主意,要将那个庵堂拿过来,但那个尼姑不肯,没想到现在是你做了那里的当家。
其实就是个小庙,没什么花头的。
那地方还不错的,你不用担心,慢慢做着就会大起来的。
我笑笑,想了想,说,阿宏叔,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来跟你。话没说完,就有个人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在阿宏叔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阿宏叔冲我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法会上的事太多。说完,便转头跟那个人商量起来。我坐在一旁喝茶,等着阿宏叔把事情说完。好容易等那人走了,阿宏叔又问我,对了,刚才你说什么?我说,是这样,阿宏叔,我这次来是要跟你。这时,阿宏叔的电话突然又响了,他顾不上听我说话,看了看手机,冲我做了个手势,不好意思,方泉,我接个电话。随后,他便按了接听键,对着电话说了起来。
不知道是两次说话被打断,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坐在一旁,我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我喝了口茶,发现自己这次来得有些不合时宜,或者说,根本就不应该来。原本,我是想着跟阿宏叔讨教下如何经营自己的那个寺庙,可现在,我突然发现这样做毫无必要。这么大的法会,阿宏叔作为住持,自然有许多事要忙,不像我这样的小庙当家,闲得可以数腿毛。再说了,就算阿宏叔不忙,我这事跟他说,也没什么意义。要知道,他经营的是这么大一个寺庙,而我那里,说到底,不过是螺蛳壳里做道场。这就好比一个上市公司和一个村办企业,我们之间有天壤之别,哪里可能有什么借鉴的经验?
我坐在那里喝了会儿茶,失了兴致,便没再提寺庙经营的事。阿宏叔也忙着法会的事,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也顾不上我。再坐一会儿,我就跟阿宏叔说自己想在寺里转转,阿宏叔似乎这才注意到禅房里还有个我,他连连抱歉,方泉啊,不好意思,法会的事情实在太多,没照顾你,别在意啊。我赶紧摆手,说,没事没事。
就这样,我出了禅房,四处走了走。
寺庙里到处都是来往的僧人和信男善女,一个法会就能来这么多人,可见平日里的香火有多旺盛。我想,当年阿宏叔离开村里时,也不过孤零零的一个,可现在,他却做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气象,换作我,不知做几辈子才能达到。
我想,兴许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我去城里,别人可能都赚了钱,买了房,过上了人上的日子。可我呢,却积不起半点财。看着阿宏叔金碧辉煌的寺庙,又想想自己的那个山前庵,我忽然有些形秽起来。再转了转,便出了后门,准备独自下山回家。
绕过围墙,没几步,便看见转弯处有一棵壮硕的野橙树,一个穿着宽大藏青色麻料衣服的女人拉着野橙树的一根树枝,一脚蹬着树干,一脚则踩在边旁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上。她试图摘树上的野橙子,可伸手试探几次,都没有成功。
哎,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我一愣,发现女人是在叫我。
你能不能帮我摘下橙子,我够不着。
我应了,说,那你下来吧,我帮你摘。
女人低头朝地上看了一眼,似乎觉得太高,不敢下来,你过来扶我一下吧。
我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去。女人将手搭我的肩膀上,用力蹬了一下腿,借着我的肩膀,跳了下来。我忽然觉得脸皮有些发烫,要知道,我可从来没跟秀珍以外的女人这么接触过。
我踩上石头帮女人扯了两个野橙子下来。我将橙子放在手中,觉得特别难看,疙疙瘩瘩的。我说,你摘这橙子做什么,又吃不来的,酸掉牙。
女人说,不是吃,是用来泡茶的。
泡茶?我有些诧异。
是啊,将皮切下一片,再切成丝,扔一些在绿茶里,香得不得了。你闻闻,香不香?说着,她就将橙子递到了我鼻前,我对女人的亲昵举动有些不适应,还没闻到,便将头躲开了,香的。
女人将橙子又放到自己鼻子下闻了闻,又看我,你不是这里的常驻吧,我怎么没见过你?
不是,我是阿宏叔的侄子。
阿宏叔?哦,你说的是守元师父吧?
我点头,女人便朝我上下打量几眼。她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纸盒子,用手弹出一根细长的香烟,你抽吗?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她便又拔一根给我。我接了过来。我们两个便站在一起抽烟。
你是来这里做空班的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就是顺道来看看,好些日子没来了。
哦,我还以为你也做这一行。
也算是吧,我自己有个小庙。话一出口,我觉得自己多嘴,又补了一句,很小的庙,破破烂烂,跟这里没法比。
女人笑笑,说,你还挺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