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富爱子
小说《不如归》,明治三十一年秋发表于《国民新闻》。当时各阶层都以极大的激动心情表示欢迎。从此,不知不觉已经逝去四十个春秋。
关于这部小说的来历,如同作者本人在卷首所述:以我们湘南临时住所中一位妇女夏夜的一夕之谈为基础,以我们初次旅游中观感新奇的伊香保作为武男和浪子新婚的舞台,用在逗子岸边弄波的美丽贝壳——漂亮、可怜的“浪子”作为小说女主人公的名字。执笔之初,作者本想即兴驱笔,但随着内容增多,场面加阔,不知不觉,他本人也被扯了进去。他在二十多岁时体尝过苦恋创痛,竟也不知不觉地溶解在作品之中。也许他意识到了这一点,笔在稿纸上欢快地运行,可以不必揣摩模特的真面目如何,只要借助《不如归》抒发自己的情怀便是。然而,想象力翱翔于天上人间,不断抽出爱的情丝进行编织,好像隐去了近乎真实的故事经纬。但后来听到的真实故事,竟和小说情节相符之处甚多,这,使我震惊。
蹊跷的是浪子和我倒也不无瓜葛。明治二十三年,我在茶水女子高师读书,一天,明治天皇行幸于赤坂青山的大山元帅52府——当时是中将府,为瞻仰御座遗迹,第二天,我校舍监、即大山中将夫人的令姊山川双叶夫人,曾率领我们同去拜谒将军府。在那朝夕仰望富士峰巅的高地上,有一幢绿树环抱的西式建筑。我们被引进了二楼,缅怀扁柏木制“能”舞台前日的庄严场面,在昂贵花朵竞郁斗美的雪白长桌,用茶点招待我们一行。当时有一位穿长袖和服的小姐,年约豆蔻芳龄,请她吃了当时最珍贵的香蕉。哪知就是这位小姐,便是我们后来书中的“浪子”!
芦花二十一岁,在故乡熊本英语学校任教。那时,他曾在传阅刊物《文海思藻》上发表一篇同情女性的文章,结尾说:
妇女的心,是悲伤的库,痛苦的家。她不敢倾诉悲愁,但那深深藏在内心的哀思,宛如蔷薇花蕊里的小虫,啮尽了女人的红颜。你们是悲伤的万斛之泉,有谁饮这泉水,一同流泪啊!
十年后,芦花三十一岁,偶尔写了浪子的故事,可以说他自己写的上述文章,又由他自己来作答了吧!那化为唱针,在作者满腹情怀的唱片上奏出血泪之歌的,正是浪子。
前此关于《不如归》,曾内部召开了重新讨论的座谈会。当时有种种评价,例如:“本以为自己泪泉已枯,但日久重读,又痛哭一场。该作通篇都是优美的诗。”“堪称文字的音乐。”“戏剧和影片传达不出原文的诗的芳香,因此,曲解了作者的感怀。”“提起《不如归》,会这么想:‘啊,就是那个浪子呀’,有使读者草草浏览之嫌。”……固然,时代推移,思潮在变,但只要人情不废,则清纯之泪,会永远净化人们的灵魂、抚慰沉沦者的心吧!
前此曾以本文为《不如归》的定稿,由岩波书店出版,我很高兴。今番,《不如归》又被列入囊括世界古今著作精华,树立日本新文化文明基础的岩波文库之中,对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最后,万分殷切地希望这部小说的读者,避免先入之见,虚心体味本书独有的韵味。
昭和戊寅春
于白梅飘香的恒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