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醒过来时客厅的灯已经关了,他躺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一床很厚的羊毛毯,确实是裹着的,睁开眼时除了脑袋,连脖子都埋在毛毯下,屋子里还开着地暖,睡得他都快流汗了,几乎是被热醒的。
秦威航没在,他以为秦威航回客房睡了,掀开毯子坐起来,才看见露台的方向亮着灯,秦威航一个人坐在露台的台阶上,羽绒服的连帽拉起来罩住了头。
露台那一盏灯光比月光亮不了多少,安宁看着秦威航弓起的修长宽阔的背,有种错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变回一只黑色的大豹子,拉长矫健的身体在月光下伸一个迷人的懒腰。
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三点多了,安宁起身走出去,门一拉开,秦威航就听见了动静,扭头看过来。
秦威航羽绒服的兜帽是拉起来的,兜帽边缘是一圈暖和的貂毛,那些柔长细碎的毛在夜色下丝丝拂动,藏在那片阴影中的秦威航的眼神冷得像在西伯利亚的平原,又干净得像懵懂的狼,那样子太蛊惑人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安宁走出来,立刻感到庭院的凉意。
秦威航把头转了过去:“睡不着。”
安宁走到他旁边坐下,说:“那咱们聊天吧。”
秦威航偏头上下打量他一眼:“睡醒了?”
安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秦威航低头拿起旁边的啤酒罐,但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上“咔”地捏了一下,说:“你不是说你不困吗,结果丢下我一个人就睡了。”
安宁愧疚地说:“你也可以叫醒我嘛……”
“我叫了。”
“啊?”安宁眨眼,“真的吗?”
“骗你干嘛,”秦威航眼角余光瞥到身边探着头看自己的人,那个反应让他无法控制地挑了下眉,“叫了你好几声,你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
这让安宁更尴尬了:“我可能是累疯了……”又问,“那压轴是LOTUS吗?”
秦威航点了下头。
“唱的什么啊?”
“不记得歌名了,”秦威航两只手转着那只易拉罐,看着庭院远处,“只记得一句歌词。”
“什么?”
“I?wish?it?is?love。”
安宁笑起来:“这个就是歌名。”
还说不是LOTUS的粉丝,秦威航看向他,眼睛有些微醺,似笑非笑般,想说我以后可能会去看他们的演唱会,到时候能叫上你吗,但好像又不是很合适。
两个人坐在空旷的夜色下,安宁又想起坐在轮椅上的钟竞,还是无法不在意,小心问:“我能问问你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吗?”
秦威航本来不想和任何人说那起意外,每当人们旁敲侧击地问起,它就像一根刺,总要猝不及防扎他一下,可也许是这一夜太温柔了,这个眼神太温柔了,他觉得那根刺好似都软了。
这是多少年后第一次那么仔细地回忆那时的情景,钟竞是怎么在他眼前掉下去的,自己又是怎样在恐惧混乱中等待救援队到来,最可怕的一幕其实发生在医院里,是当医生告诉他们钟竞可能没法再行走时,那时他真的想过,要是能把自己的双腿还给钟竞就好了,如果能让钟竞重新站起来,无论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说起这些时,来自身边的注视始终温驯而温柔,当他说到那些血淋淋的瞬间,那些走投无路和极度惶恐的日子,这个眼神也会被刺痛。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反过来拿着那根刺在刺一只无辜的小动物,那根刺有多么尖锐,因为这只动物过于柔软,它全感受到了。
可他又觉得对方在悄悄拔他的刺,又怕弄疼他,他要是皱眉哼一声,这个人或许比他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