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补课半天,这并不是独属于夏时学校的传统,而是几乎所有高三学生的传统。
不过并没有什么人抱怨,临近高考的他们犹如发起冲锋的骑兵,后无退路,唯有前进。
夏时,夏季之时。
这个忙碌又平凡的下午,其实是夏时的生日。他还记得数十年前祖母还健在的时候,这一天总是很开心,早早地上街买蔬菜和新鲜的肉,要给他包饺子。
在夏时的老家那边,有在饺子里包硬币的习俗,而吃到的人就会被认为是有福的人。
夏时每次都能正好吃到硬币,这当然不是巧合,那个从不糊涂的老太太总是在这种地方体现着自己的狡黠:她直接把包着硬币的饺子做了记号,又亲手盛给夏时,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就能自己的孙子永远幸福似的。
他本来是应该给她披麻戴孝的,腰上缠着麻绳,身上穿着粗白布,头上戴着高高的白帽子,跟着棺材后面哭着走一路的。
可到头来他只是在离开的那天远远地听到了鞭炮的声音。
破土,摔盆,路祭,安葬,每一步他都没有参与,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
没有人指责他,毕竟他刚刚成为半个孤儿,由被之前的学校退学,前途渺茫。
夏时曾经看到过一种说法,人其实只有活着一种状态,只不过分为正在活着和曾经活着而已。
隆重的葬礼并非对死亡的敬畏,而是提醒还在活着的人们: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夏时记得老人脸上的每一条皱纹,记得她留给他的每一个笑容,可也仅仅是记得而已,记忆就像一潭死水,而他则是那个装着水的石窖,冰冷而毫无波澜。
下午第一堂课是语文课,许老师罕见地没有请其他老师代课,而是通过远程授课的方式来上课。
据说校长当天晚上就开了一个年级会来表扬许老师这种带病上课、克服困难的教育者精神,要求其他老师多多学习。
而更加罕见的是当许老师点名让夏时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竟然只是认真地回答了问题,甚至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这让期待一场龙争虎斗的论战的其他同学不禁感到有些失望,不过许老师却显得有些高兴,甚至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没有拖堂。
装在上衣口袋的稻草人隔着衣服戳了戳夏时:“为什么你只是今天没有和她对着干,她就那么高兴啊?”
“先抑后扬,阿伦森效应,是指随着奖励减少而导致人态度逐渐消极,随着奖励增加而导致态度逐渐积极的一种心理现象。”夏时停止回忆,随口说出一堆专有名词。
稻草人在口袋里扑腾了两下然后不动了,可在系统显示的画面中,那个从夏时口袋里冒出的大大的?显得格外惹眼。
夏时发现稻草人给自己安装的系统在某些情况格外好用,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脸也能显示出对方的表情。
“简单的来说就是利用人心中的落差感,就像暖男变渣男就不可饶恕,浪子回头便人人称赞,人们总是喜欢变好的趋势,而厌恶变坏的趋势。
如果许老师之前对我的评价只有20分,那么我就先表现得恶劣一点,让她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然后我再稍微改变自己,表现成60分的样子,那么她自然会推翻自己之前的判断,觉得我这个被退学的学生也不是那么不堪,还有挽救的余地。
而如果我一开始就表现出100分的样子,那么就可能会被劝退学生这个标签拖后腿,所犯的任何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直至被打入泥潭。”
“那你还跟我说搞不定那个姓林女孩?!”稻草人感觉夏时之前的为难是在演自己,他理论说的一套一套的,怎么可能会不敢去见一个小姑娘。
“她不一样。”夏时看着窗外蔚蓝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
“她就像是生活在最纯净的水中的鱼一样,对一丝一毫的杂质都十分敏感,我刚才所说的那些都是建立在欺骗上的,而谎言对她无用。”
夏时想起了在真实的梦境中相遇的那一刻,他感到了战栗,像是一条生活在臭水沟里的鱼,不小心来到了天山的湖泊中,然后遇到了她——一个通体晶莹,一个满身虚假。
那并不是某种情绪,而是双方截然不同的自知之明,他的伪装对他毫无作用。
“那就是没办法了呗。”稻草人感觉有些郁闷,这样下去距离它觉得自己距离完全恢复力量遥遥无期。
“没关系,即使我不去见那个女孩,也不是不能通过其他方法去影响她,而且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夏时看起来胸有成竹。
“对了,今天的每日任务是与同学分享食物吗?”
“嗯。”稻草人有气无力地回应。
“那就这样吧。”夏时的眼睛里闪烁着奇怪的光芒,即使是天山湖泊里的鱼也抓给你看。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五点四十,放学的铃声响起,然而这对高中生来说还只是吃饭的铃声而已,待会还有两节晚自习。
夏时所在的学校走读生占大多数,学校的食堂不够大,所以一般在这个时间点放大家去校外觅食。
……
“呦,你今天怎么出去吃饭了。”宋卫依旧是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子,对着夏时说:“这是泡芙吗?你小子不会是拿去讨好女生的吧?”
“差不多吧。”夏时微微一笑,把一个泡芙塞进宋卫的嘴里,堵住接下来的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