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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2页)

第二章 异类的翅膀 14

肖兰确实堕胎了,她并没有开玩笑,只不过在每一次关键时刻,刘庆祥总把肖兰的言辞当作玩笑。他想把现实推放在玩笑的漩涡中去,他想看见一团团从浪潮中涌来的漩涡托起人们称为玩笑的游戏:一种幽默的从悲哀中提炼出来的笑。

然而,肖兰确实没有开玩笑,她拿开了刘庆祥放在她小腹部上的手说:“我知道,你之所以想结婚是因为这个孩子,我也知道,现在这孩子没了,你就不会与我结婚了是吗?你动摇了,我之所以走上我表妹的道路,是因为在我表妹的身上我看到了明天,所以,我堕胎了,这不是玩笑,我跑到外省堕胎,与我表妹相反,表妹堕胎选择了省城,而我堕胎时却选择了乡下的一座小镇……刘庆祥,你知道,你在选择中生活,而我也同样在选择中生活,我们可以继续像从前一样交朋友、谈恋爱,我现在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想与你结束从前的一切……我只不过是在选择而已……好了,我身上的负担没有了,你知道吗?你能想象吗?当我躺在省外一座乡下小镇上独自一个人堕胎时,我的身心快变成了碎片,一堆碎片,然而,当一个人变成碎片的时刻,也正是一个人充满期待的时刻,也正是一个人充满自由的时刻……庆祥,快拥抱我一下吧。”

刘庆祥没有拥抱她,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觉得她陌生极了,好像从来也不熟悉过她,他从来也不了解她身体中隐藏着的这些声音,因此,要让他伸出双臂去拥抱她是困难的,最困难的是她在他眼前变得陌生;最困难的是她说出了真相,她推翻了一个玩笑的游戏,她把他从一个被玩笑所笼罩的世界中强行地拉了出来。

她离开了,她似乎也在这同时看到了另外一副男人的嘴脸。嘴和脸相互联系,它们生动有效地产生了丰富多彩的表情,是的,表情。我们那些无所不在的表情,它们在时时刻刻地暗示着我们该说话时就说话,该流泪时就流泪,该离开时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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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兰选择了离开,她大约在此刻才头一次真正领会到刘庆祥的另一种冷漠的拒绝,所以,她知道她奔赴外省乡下小镇的堕胎之路,对这个男人是一种嘲弄。她意识到了这一切,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失去那个在她身体中成长的孩子,刘庆祥是不会跟他结婚的。

刘庆祥没有去追肖兰,他站在窗口,几分钟以前,想强烈地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她腹部的那种意念,突然被这个女人持续的声音掐断了,就像炽热的香烟突然被掐断一样。他点上了另一支香烟,整个下午,他都躺在办公室里抽烟,整个下午,他的面孔都被烟雾缭绕着。

如果现在,突然有一个女人向他跑来对他说:“让我嫁给你吧,让我们结婚吧。”他也许很快就会跟那个女人结婚的。因为父母等待着他的未婚妻走到婚房中去。然而,他陷入了肖兰完成的一个故事之中去,她竟然那么快就粉碎了他想建立的一座堡垒,她如此轻易地毫无沉重感地就把他推到了一种边缘。当他晚上回到家时,很快就回卧室睡觉去了,他的父母以为他累了,便为他轻轻地掩上了门,没有打扰他。

三天以后,他终于编撰了一个圆润的谎言,告诉父母:他的未婚妻在出差时刻接到了通知,要让她到欧洲学习一年时间,所以,他和她的婚姻只好推后,到他未婚妻回来后再举办婚礼。这个跨国的谎言竟然使他的父母满怀惊喜,在他们看来,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到欧洲学习比结婚要重要得多。既然如此,他们决定先回外省去生活,因为那里有他们已经熟悉的人和事,等到他未婚妻回来时,他们再到他身边为他操办婚礼。

他松弛地笑了。他在一个上午将父母送到了火车站,他们执意要乘坐火车,并且退掉了他为他们购买的飞机票,因为他们在多年以前的迁移路上习惯了古朴的方式——乘火车;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嗅着火车上的气味,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和肉体到了远乡的幻念。当火车朝前轰鸣而去时,刘庆祥的眼眶里滚动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花,那是他为一个被抛弃的胎儿而痛苦的泪花;那是他为父母所编撰谎言的泪花。

第二章 异类的翅膀 15

他观察了三天街道对面,烟店已经关门三天了,起初,他想,也许王素萍累了,她想休息休息,或者又到医院检查身体去了。然而,三天以后,门面依然关闭着。他站在二楼的窗口,这通常是他可以窥视王素萍和她生活状态的地方,他发现,当他越来越想摆脱王素萍的时候,恰好是他越来越想窥视她的时候。

他突然看见了几个人正往街对面的房子上贴标签,他下了楼,过了马路,才发现,一排排的店铺上贴满了“拆迁”的字样。

他的心嘘了一下,如果这些店铺都要拆迁的话,那么王素萍有可能失去她的香烟店,这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她生存的一道窗口。他把手放在半闭的香烟店门上,轻叩了几下,好像没人,他环顾着四周,正当他焦虑万分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的孕妇朝他走来了。

他吃了一惊,看着那年轻的孕妇,她正迷惘地朝前走,并没有看见他站在她的香烟店门口。她看上去完全是一种被迷惘罩住的样子,穿着宽大紫色的孕妇裙——以至于他感觉到她好像要被什么所绊倒的模样,直到走到他身边,她才看到了他。

她简单地讲述了一遍香烟店的遭遇。他说,他知道了。她就说几天以来她一直在寻找着新的店铺,然而有些店铺价位太高,她根本就租不起。她可以租得起的店铺位置又太偏僻,她一边说话一边把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腹部上,他能够感觉到她累了;想尽快地寻找到香烟店铺的心情加速了她的累,那个孩子的存在同时也加速了她的累。

他安慰她说:“用不着如此着急。”

她插话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因为关闭门面就意味着我已经失业,而对于我来说,失业是可怕的,可怕的……你知道吗?失业是可怕的……”

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他走上前来,想离她更近一些,然而,他的咖啡馆就在对面,他好像能够感觉到有人在注意他,那些被他聘用的咖啡侍者们的目光正穿越过马路,看见他站在一个年轻孕妇的面前。

他感到一种套子正罩在他头顶,他开始有意识地注意到自己的身份,他提醒自己说:“别那么容易激动和产生同情心,这个世界需要同情的人太多了。”他离她远了一些,安慰了她一阵,她平静了一些,他问她现在住在哪里。她说在不远处的朝阳旅馆,住宿很便宜,不过,长久住旅馆开支依然很大。

她说话时,脸上的雀斑在晃动,它们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她说她依然要继续寻找新的店铺,直到找到为止。

她沿着马路走了,继续寻找着新的店铺,他站在她身后目送着她的背影,他回到了咖啡屋,一个女人站在咖啡屋中正在等候他,他在记忆深处搜寻了一番,才想起来她之所以显得面熟,是因为在不久之前,几个星期以前,她在咖啡屋独自喝完了一瓶红酒,然后变得酩酊大醉,他让侍者将她架到了他午睡的地方度过了一个夜晚。

她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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