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琴乐流到小院深处,划破这静谧的夜,细细碎碎,净净淙淙,袅袅绕绕,一旁的沈七,突然来了兴至,拿起案桌上最后一盏清酒一饮而尽,随后抽出佩剑随琴舞剑。
他身法轻盈,剑气惊鸿,上下翻飞于院落空旷之处,动作像随意流动的水。未央看到他似是醉了般的拨掉了束发玉簪,一头如墨般的秀发滑落下来,最后随着他移动的身影淹没入夜色中翩翩起舞,他俊美的双目眼角斜飞,嘴角悠然地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兴到高涨处,他突然跃上树枝舞剑,满树桃花也似被他剑气所侵,飘飘悠悠,纷纷落下,如一场美到极至的桃花雨。绯红花瓣落满整个小院,迂回在他们身侧,纠缠在她们心间。
☆、第十三章:事态横生
因为前一天晚上醉酒,第二天便一直睡到晌午时分。
未央睁开眼后,透过屏风朝外面望了望,并没有看到桃夭的身影,估摸着应该被支配着去楼里帮忙了。毕竟今天晚上是一年一度夺魁之日,想来,所有人应该都是忙的不可开交的。倒是她,还能悠闲的睡到日上三竿。幸好今天丽娘也够忙,暂时也不会来计较她的嗜睡,而且,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对付晚上那些热闹鼎盛的场面。
她翻过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诗集,翻开作了记号的那一页,是为陆游与唐婉作唱和词的著作,全篇六十字,上下片各七仄韵,两叠韵,两部递换。声情凄紧,意境萧索,将那份深情不寿的感情淋漓托出。
“错、错、错”当初情深,最后情尽。
“瞒、瞒、瞒”明明痛如刀绞,却强颜作欢笑。
未央反复呢喃着那短短的四首合唱,脑海里情不自禁的勾勒出两人在沈园相遇的情景。
那应该是一个繁花竞妍的春日晌午,陆游出门游春赏花,仿佛有了牵引一般,随意漫步到了沈园,在园林深处的幽径上迎面款步走来一位绵衣女子,低首信步的陆游猛一抬头,竟是阔别数年的故人。在那一刹间,时光与目光都凝固了,两人的目光触及在一起,都感觉恍惚迷茫,不知是梦是真,眼帘中饱含的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怜。
那时的他们,大约也会感叹,“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美好时光,以及后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的薄凉岁月。
那个琴棋书画诗酒花,洗钵吃菜再吃茶的素颜女子,那个翩翩时光,才华横溢的温润男子。
他们,也曾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只可惜,这世上,老天最易辜负有心之人。那良辰的美景,似水的流年,又怎敌一夜间,雨打芭蕉叶飘零……
情到深处人悲怆,爱至苍凉总成殇。
正当她陷入两人悲伤的爱情不能自拨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连带有重物放在案几上的声音。未央以为是桃夭给她送午饭来了,便没太作在意,直到,那阵声音消失后,鼻间隐隐约约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她这才疑惑地翻过身透过屏风看向房外。
桃夭身影早已不见了,只余一盏小巧铜炉散发出袅袅青烟,她困惑地皱着眉头,因着有满院桃花天然香味,所以,桃花尚开之际,她是不让桃夭点燃香料的。
“怎得今日这般奇怪?”未央暗自言语着,唤了几声“桃夭”,屋外却没有人作答。
正欲起身,全身突然一阵酥软,仿佛喝醉了般,所有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只余思绪还是清醒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顿时惊慌起来,张开嘴想要再度唤人,声音却也跟着变的沙哑不堪,仿佛刹那间变成了垂暮的老人。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窗台上的阳光,一点一点地偏移位置。
直到,暮色四合。
外面响起一阵紧接着一阵烟花炸开的声音,远方依稀能听到歌舞升平的丝竹声以及热闹的喧嚣声。
未央依旧四肢五力的躺在床上,这其间没有一个人再次步入桃林,哪怕是桃夭,甚至都忘了给她送来午饭跟晚饭,她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到最后,连动一下手指头都没有力气。
屏风外的香炉里的香料早已燃尽。她大约已经猜出问题可能就出在那里,晌午时分出现的身影也不是桃夭,只是跟桃夭穿着相同衣物的楼里某个姑娘的丫鬟。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渐渐昏昏欲睡的时候,厢房外响起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接着,就是细微的脚步声,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也逐渐笼罩在一片橘黄色的光芒中,她微微的眨了眨眼,就听到桃夭惊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睡着?”
“姑娘,伺候你梳妆打扮的红儿呢?”桃夭摇晃着她全身酥软的身躯企图将她唤醒,却在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蓦地,尖叫出声,“姑娘,你的脸?”
“什么?”她睡眼惺忪的看着她,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我的脸怎么了?”
桃夭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地从她身边向后倒退着,半天,指着她的脸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姑娘,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