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丝以一种确信无疑的本能领着他在黑暗中穿行。“你这些问题大多数只有一个答案:地下组织。”
这可是一个奇怪的新名词。快乐学家把这个词在脑海中翻来覆去,但是它却只能唤起一种诡异的图景:那些胡乱摆弄着快乐测量仪的人们,那些在阴暗而隐秘的场所碰头的人们,他们分享着那些非法的感情——悲伤、痛苦、悔恨,而破坏分子则散布着带有传染性的忧愁和阴郁……
怎么竟会存在什么地下组织,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那么,你是地下组织的成员?”他问道。
“自打我意识到把我们隔开的是快乐学,我就参加了地下组织。你要理解我们!我们才不去为大多数人烦神操心呢,他门对已经得到的东西心满意足。我们关心的是少数不满意的人,他们无法找到幸福,他们陷入了困境。”
她停下话头,快乐学家感觉到前面有一个坚实的物体,片刻之后,他突然觉得一股凉爽的空气吹到脸上。蓓丝引着他走下另一段台阶,来到一条笔直而平坦的通道中。
“这么说来你们并不想推翻委员会?”他大惑不解地问道。
“当然不想。推翻委员会的意义何在?我们可不想对一个挤满庸人的世界负责,这个责任就让委员会去承担吧。我们所要做的一切,就是营救少数值得营救的人。”
他们一步跨出黑暗,踏进了光明世界。快乐学家不禁眨起了眼睛。不过,这种对光亮的不适应很快便消失了,他们是在一条又长又窄的通道里,通道的天花板上疏疏落落地隔着很长距离才有一盏灯泡,快乐学家看不到通道的尽头。
“那么,你认为快乐学失败了?”他问道。
从那群暴徒中间奋力挤出来的时候,蓓丝的红色外衣被撕破了,现在她正努力把撕破的外衣拼台起来,然而这种努力的效果不大。“不”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这不是真的,快乐学家一定会取笑她那种少年老成的样子。“对大多数人来说,快乐学是一个极大的成功。作为一种生理和心理的训练方法,它是一个巨大的飞跃。但是作为一门实用科学,快乐学却不可能实现。有多少快乐学的信徒真正实践了那些信条?”
快乐学家的脸上一片茫然。
“没有几个。”蓓丝面色严肃地说道,“在少数几个做过尝试的人当中,只有你和其他一两个人真正取得了成功。这就是委员会必须除掉你的原因,而其他人都向无法克服的困难屈服了,他们与世界达成了妥协。要成为一名快乐学家,一个人必须成为神灵,然而人现在还当不了神,至少大部分人不能。”她那双乌黑的眼睛用温暖的目光望着他。
快乐学家感到这温暖的目光融化了他内心深处的一块坚冰,这块坚冰已经存在了那么长的时间,以至他几乎都忘记了它的存在。“这么说来,你们所做的就是营救那些不满者,在他们被送去接受外科手术之前?”
“我们尽力而为,大多数人我们都能营救出来。”
“救出来之后怎么办?”快乐学家皱着眉头问道。
蓓丝领着他跨上短短几级台阶,他们来到夜色之中。这是真正的夜色,头顶星光闪烁。
“我们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她说道。
快乐学家把目光从她那朦胧的脸上抬起来,向上望去。在宽阔的场地那一头,耸立着一个尖顶的物体,它高高地直指大空,直指自由。“外星球!”他猛然说道,“火星和金星。”
“还有木卫三和木卫四。”蓓丝补充道,“我们把他们送往外星,让他们成为外星球的开拓者。他们是很称职的开拓者,因为他们可以把他们的不满用来与环境作斗争,而不是用来折磨自己,这是对他们最好的治疗。”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没等快乐学家喘过气来,他们身后的阴影中就走出一个肩宽背厚的人来。此人长着高高的个头,就像场地那边的飞船那样矗立在快乐学家面前。快乐学家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怒气冲冲、长满络腮胡子的面孔。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明显的自我折磨的表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想对这人进行治疗的冲动。“贬低你的欲望,”他很想说,“并且改变你的欲望。”
“你把他救出来了,是吗?”这人瓮声瓮气地问道。
“是的,船长。”
船长——显而易见此人与场地那边的飞船有关。
“是你帮助了我们?”快乐学家问道,“你就是我应当感谢的人?”
那人阴沉地点点头:“我,还有另外几个人。”
“我搞不明白你们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控制了游乐宫?”
船长耸了耸他宽厚的肩膀:“我们是游乐宫的主人,我们拥有星际商业区的绝大部分。在那边我们还需要东西,”他朝天空挥了挥手。“我们需要人员和工具——而地球能向我们提供这一切,所以我们需要钱。我们向那些家伙们提供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换来我们需要的物品。我们过去常从这儿强行绑架一些人充当外星开拓者,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停止了这种做法。那些人毫无用处,很快就死光了。”
“委员会难道不反对吗?”
“反对又管什么用?”船长轻轻笑了起来,“他们很清楚如果我们真打算干的话,我们都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那些蠢货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我们。不过现在咱们最好还是到飞船那里去,这一次委员会倒有可能决定冒一下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