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天走过去搀扶他,被他一手甩开,掩着嘴独自大口喘气、咳嗽,身子明显开始受不住这夜晚的寒气,御景天赶紧发号司令,“所有人回去,今天的任务到此结束。各就各位,不要有偏差。”
很快,街头就只有两个人。御景陌已经无力推开御景天的搀扶,他的哮喘彻底发作,咳嗽一阵紧接一阵,面上没有丁点血色,整个身子都开始痉挛,若不是御景天的搀扶怕早就摔倒了地上。
“不行就不要死撑…陌!”御景天低低咆哮一声,也不再管他的挣扎,轻易的就把他放到了背上。御景陌很瘦、很轻,御景天却很健硕、魁梧,所以看起来如此顺理成章,就仿佛在背一个女子。御景天微微侧过脸,试图安慰他,背后却蓦的一凉,湿湿的液体触到背上,他、他哭了?
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御景天鼻子突然有些酸,四小姐…若这是你对他的惩罚,这惩罚也太重了,作为一个谋权者,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并没有错阿。若你认为他对你在感情上有亏欠,可是这么多年,违背誓言嫁作他人妇的是你。
“御景天!”毒鬼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却是过了好久才见人影,一来就欢天喜地的,“我把解药配出来了!”
见御景天脸色万分难看,这才发觉他背上背着的人——御景陌,此刻,虚弱得像一只小猫。而且,对于他配好解药的消息未有做出任何反应,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长长的发如墨般凌乱散落,勾勒出绝美的轮廓…何曾见过御景陌这般颓废的样子?
“把解药发到每个人手中…兴许,有一颗会传到她手里去。”他疲倦而嘶哑的声音仿佛已经被抽离了灵魂,有气无力,虚弱的不像话。这、这个人,真的是御景陌么?
“主人,兴许你要找的人在和你躲猫猫呢,你不用着般心急。解药,我已经命人发下去了。”蓦然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毒鬼压低声音安慰。御景陌却是骤然惊醒,脑中飞快的猜测着,她会去哪、她能去哪!她不会回皇宫,因为怕烨光会担心,那么……思绪重重涌现,他怎么会这么笨!“天,小时候,她最喜欢躲的地方是……”
御景天脸上顿时一阵惊喜,“毒鬼,你身上带了解药么?”
“带了。”
“少主,我们走!”御景天一把夺过药瓶,背着御景陌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小时候他们经常会一起玩躲猫猫。
先是小花园,然后是庭院,再是西厢,东房,南苑,北阁,整个御景府,皇城……
他记得有一次,她躲得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小孩子玩游戏全凭心情,游戏到后来,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忘了还有那么个人没被找到,没有人再去找她。天黑,大家都回去了,游戏结束,还是没有人记起来……
他直到半夜才跑出去找她。仿佛是突然忆起有这么个人日日夜夜陪在身边,半夜醒来发觉身边空落落的会很担心很想念,他喜欢抱着她睡觉,很软很小的身子,双手环在自己身上,像是纠缠的窒息的连理枝,她稚气的面又好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娃娃。在那记忆还很模糊的年岁,很多东西都无法领悟,所以,他竟那么久才去找她。
夜很黑,他在风中奔跑。有些恐惧,有些莫名的担心,他不知道她在哪,会否此刻正害怕得瑟瑟发抖。只是脚下的步子更加快,连呼吸都开始急促,他忍不住放开声音喊了起来,尘儿、尘儿,你在哪!
正文 第三十章 结局
没有人回答他。守夜人的眼睛漆黑,如同黑夜里的猫眼,闪闪寒光,他却不觉得害怕。他出了城,上山,找到一间破庙,然后发现了她。
她蜷在佛像下面的桌子下,乌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如同璀璨的黑珍珠。他伸出手把她抱出来,她的身子又冷又僵硬,瑟瑟发抖,面上仍挂着甜美的笑,“陌,我就知道会是你来找到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你不可能忘记我,是不是?”
“对不起…我来晚了。”望着她强忍的泪水,他生命中第一次感到心痛——完全不受控制,一点点、细碎的、撕裂般、痛彻心扉。那时对这个女孩独有的感情。那是为这个女孩独有的心痛。
“不…以后每次找不到我的时候,你就知道到这来找我了,不哭,陌。”她的手来抹他面上的泪,突然便哭倒在了他怀里。
御景陌从来就很爱哭。这一点是最让御景陌的父亲大人最为恼火的一点。他一直企盼着最聪明的小儿子能子承父业,驰骋沙场,称霸天下,偏生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生的唇红齿白、秀气柔弱的像个读书人。练武后身子才好了些,又染上该死的哮喘,无法剧烈运动,彻底击碎他老爹的梦。
只是御景陌的这张脸哟…从小到大不知让多少人倾心。说不定他日也可勾搭上某国公主,助他顺利揽得权利,倒也物尽其用。
——而此刻这张脸,写满了焦急和担心,薄薄嘴唇紧紧抿着成了一条直线,细细的汗珠沁上,就如同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破庙中无尘和苏慕白相依为命。
几十次的频繁发作把无尘已经折磨得奄奄一息,蜷在苏慕白怀里,她几乎无力说话,也无力再动弹一下,任凭死亡一点点撷取她的生气,眼帘微微垂下,没有一丝光彩,面色苍白如纸——甚至如薄一缕轻烟,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了。她的手不再拽着苏慕白的衣襟,无力的耷拉着,憔悴不堪。
苏慕白低低埋首在她胸前,似乎睡着了。他也是疲惫之极,容色倦怠,一整夜的真气传给无尘,他的体力几乎崩溃,幸而保的无尘多活几个时辰,也算值得,只是他这般虚弱,若是突然有什么意外的话,两个人都会性命难保。
所以他手上的剑已经出鞘,保持最警备的姿势面对这一切可能的袭击。好累…好久都没有这般累过,这般拼尽全力来保护一个人。仅仅是完成逝者的嘱托么?心下觉得好笑,彦,你助我夺得菏泽的大权,此时却把如此棘手的一个问题交给我,让我接也不是,放也不是。
初来大汶国的目的简单而明确,拿到金丝蝉衣,破译蝉衣上的秘密地图,找寻无上的宝藏扩充菏泽国的实力,参与角逐天下的争斗中。如今四国相争,又互不结盟,保持着最尖锐的方式和平共处,一旦它日爆发战争,必是牵连四国。而自保的最好方式就是,成为天下的霸主。
而面对这样的四国……实力相均的四国,谁也不敢先挑起战火。他也是趁着难得的和平潜入大汶国,试图带回大笔的财富。结果倒好,折了夫人又赔兵,损了军师,还可能带回去一张假蝉衣。
我也该回国了…苏慕白做久了,怎么这么容易累。当初,不是杀那么多人都干净利落么。难道是因为彦不在身边?还是——无尘占的分量太重了?
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传入耳朵,苏慕白的眼睛陡然雪亮,一手更加握紧了剑,背靠着墙壁贴上耳朵更清晰地听清声音。一个人…不,似乎背上还背着一个,那么,是两个人。会是谁在这时候上山?难道无尘的目的达到了?
“少主,到了。”御景天独特低沉的声音。
果然,无尘,你高兴了罢。苏慕白抱着她站起,稳稳神,一步一步往外走,走找破庙门前,就看见了御景陌。御景陌立在御景天身边,一手捂着胸口,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喘息,对了,御景陌是有哮喘的,那么现在的初晨,寒气如此之重,他身子定然受不住。
御景陌望见苏慕白和无尘时,眼里已经不仅仅是惊喜了。还有愤怒,莫大的愤怒,无法平息的愤怒——听说长孙彦把无尘托付给他,他抱着她离开房间,是第一次;在街头看见他们在酒馆对饮,是第二次;如今,是第三次!
从来没有人可以惹御景陌三次。让他平白无故的窝火,又无处可说,只能愤愤咽下。微朦中,他的声音冷如刀口,“阿天,你去把无尘接过来。”
“是。”御景天上前走苏慕白身边,伸出双手,“谢谢你保护小姐一晚上,我们送解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