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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书到用时方恨没读好

或许一切还不算太糟，我再一次强打精神，离第二天的测试还有若干个小时，也许我可以解决问题。数年之后，当我接到类似问题的电话垂询，我轻蔑的几乎不屑作答，简单，简单到几乎是基本常识的问题，无非是当地坐标系转换以及相关参数设置的问题，但对刚接触GPS的我们，这曾是最最深奥的问题之一。卢少侠应该是不太了解这个问题的，这可以理解，人家的修为是电子。我想田教授一定是了解的，不过老前辈学的是数学，不是搞地学出身，且作为学者，教授从未下过工地，所以他以为这所有参数，都会由用户提供，所以在培训我的时候，从未对这本该最重要的事做任何的讲解。

其实我本该知道的，无论如何，我也是W大根正苗红的弟子，测量学的基本理论怎么都该清楚。然而说起来很惭愧，随着和落花的分手，似乎我和W大彻底断了缘分，连学过的东西也都还给母校了，且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我们每天都在说，真的做到是有难度的。

田教授，我忽然想起这个光辉而伟大的名字，我对两位上尉说，目前进入紧急状态，我有最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和远在北京的党中央通话。二人看着我，看了很久，似乎在确定我是不是开玩笑，抑或在确定，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最后，熊上尉说，阿勇，如果你想和青田公司总部通话，我们这里有微波通讯，可以马上开始，如果你想打到北京，最近的一个油管维护站大概在两百公里之外，估计很可能会有电话，但第一不能保证电话全天候工作，第二，即使工作，也不能确定，是否可以打到北京去。且现在已经晚了，你知道的，沙漠上根本没有路，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敢派车出去的。当然如果情况紧急，也有办法，你可以通过微波，联系林上校，然后林上校在用长途打到北京去，只是我们的长途电话不是随便可以使用的，且与微波通讯站并不在一起，需要有人在微波和电话之间跑来跑去传播彼此的通话，迄今为止，我们还没做过这样的事，你想清楚，我们要不要试一下？于上尉则更加简单，阿勇，如果你的事情不是和青田公司性命攸关，最好不要这样做，且也不会有人帮你这样做，说可以通话，只是理论上的可能。

二位都是久在江湖上漂的，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一流，没人问我发生了什么，于上尉只是淡淡的说：“阿勇，你看这样，如果你现在遇到了困难，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想办法，我可以通知林科长，让麦和公司的赵总明天火速赶过来，先开始他们的测试，等他做完了，你如果没了问题，再开始你的测试，你觉得怎么样？我可以马上和林科长联系”。我恶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不用，我会解决问题的，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决不让麦和前进半步，赵爷要是来了，就踏着我的身体走过去。

我的悲壮并没有感动别人，熊上尉说，好样的，我们等你，不过这里是高原，虽不至于有什么反应，还是要当心身体，别太着急，早点休息吧。我说没事，你们先睡，我马上来。

那一夜，我重新回到了W大的日子，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一到考试前就彻夜不眠，秉烛夜读。我真的算是走运，书包里居然一直带着一本W大出版的《GPS定位原理》，这种初级的武功秘笈，本来一直觉得没什么用的，这次出差几乎丢在家里，一念之差带在身上的。一夜的时间，我几乎通读了一遍，最后集中在坐标转换一章，读了又读，若有所悟，我又打开T－map软件，以及手簿软件，发现里面都有　GPS　calibration一项，里面的内容很接近，我对应《原理》和软件菜单，又闭目苦苦回忆课堂上老师似乎讲过的而我考试也考过的内容。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而是到用时才恨没读好。

终于我那阴云密布的脑海中出现一丝光明，而这丝光明居然照亮了整个房车，我抬头，天已经亮了，两位上尉起床洗漱，先用脸盆洗脸，再用脸盆打饭，稀粥咸菜外加大馒头。二人招呼我吃饭，没人问我怎样了，甚至都没提昨夜的事。我能想象自己的样子，估计红眼加乱发。样子不会太好，工作了一夜，却丝毫没有胃口，我拿起一个馒头，随便咬了一口，然后底气不足的对熊上尉说：“我觉得，今天我们不能开始，还得准备一下”，二位基本没什么表情，于上尉说：“没事，吃过早饭，我就联系林科长，赵总先过来”，于上尉的话让我心里更没底，我慌乱的摇着手说：“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今天我们不能上测线，我觉得得先做静态，平差后求转换参数”，我的语调是向下走的，越说越没信心，熊上尉却奇怪的看着我：“对呀，我看大家都是这样做的，难道你以前不这样做吗？”我心头一阵狂喜，至少，我的方向是对的，我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知道要这样做，只是以为你们急着上测线，怕你们着急”。熊上尉笑过之后，挤了挤眼睛，拍着我的肩膀：“老弟，你不会是因为怕我们着急，就一夜没睡吧”，我也笑，笑的很苦。

第十四章　又见赵爷

赤着脚踩在松软且干净的沙子上，是什么感觉？如果回答说很惬意的人，一定不曾真正到过沙漠。我没有赤脚，因为滚烫的沙子会让脚泛出肉香，即使如此，我依然疲惫万分，脚下沙子松软，松软到无法真正支撑你的身体，每前进一步，顺着软软的沙地，退回半步。十几公里走下来，我感觉自己似乎经过了万里长征。

肩上背着几十斤重的仪器，我燥热的大口喘气，却不见一滴汗，汗水在渗出皮肤之前就已经被沙漠的干燥吸收了。我忽然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什么是高科技，我在设计院的设备不够先进，所以可以原地休息九十分钟，而现在肩上的就是高科技，所以不能停下来，要负重不停的走。原来科技改变生活是这样一层意思。第二，我明白了怒发狂人说的，这个江湖很精彩，是的，因为这里内容丰富，包括了我在设计院的生活，除了在写字楼里装装白领外，还可以做设计院里同样的事，且更辛苦更繁重更有压力，当然也更加高科技。

我咬牙坚持着，于上尉时不时上前，说：“我来背一会儿吧”，我不知道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生意，坚持说：“不用，我可以，您就看看手簿软件怎么操作就好了”。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偶然的一次我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正快速接近西北好汉的酱色，或许我该为此骄傲吧。不过我更多的是庆幸，当我战战兢兢指挥完第一天的静态测量，再次把数据灌入手簿的时候，我努力压住剧烈的心跳，再次开机，没了一千四百公里，显示距测区公里，我故作平静，但已经激动的热泪盈眶。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始终坚信，生产实践是最好的学习。

我很怀疑鱼和熊掌二位是否看出了什么，我并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不过二位很有涵养，我不说，就不问。

在我以为度过难关的时候，第二天又有了麻烦，我们复测西北好汉用全站仪测过的线，两者吻合的非常不好，最大误差达到5米，我们可是厘米级的仪器呀，这次过来论道的是一杯酱紫色的本地好汉，后来才知道，我的皮夹克就是从这个活雷锋手里借的，活雷锋很执着，坚持认为，他们的测量是不可能出现这么大误差的，他说：“我不排除这种可能，前面的人完成测量后，简单做标志就前进，后面的人根据标志，在大概位置打桩。所以一米左右的误差有可能，不可能更大的。”我的反击很苍白，我不敢叫嚣自己的仪器是世界最精密的，我只能说，不如我们都严格复测一下好了。

复测的结果对我很有力，很明显是西北好汉们的问题。复测的结果对我很不好，活雷锋不再争辩，出去返工，而他的手下对我怒目而视。坚持真理未必都是对的，我却又不得不对，这就是江湖。趁没人的时候，我去找了活雷锋，第一，真诚感谢他的皮夹克，否则我早已冻成木乃伊，第二，很真诚的表示歉意，我不是有意如此的。活雷锋缓和了很多，兄弟，这也不是你的错，不要放在心上。

第三天是我最顺利的一天，也是最累的一天，我背着仪器，沙漠近乎走完了15公里测线全程，脸上依然无汗，但腰带的地方，却泛出一圈白色的盐碱，洗也洗不掉，看来测试结束，这身行头也就报废了。不知道这杨长老肯不肯赔我一件新的。鱼和熊掌很认真，并不多问，却仔细记录着我的每一个细节。晚上洗漱的时候，我暗自祷告，明天最好可以早点结束，或是少走些路程。

我的祈祷很少有用，这次却灵了，第四天刚走出2公里，就再也收不到电台信号，无法继续工作，两位上尉嘴上说，回去查查原因，不过脸上露出的表情，却是“我很怀疑你的仪器质量呦”，我愤怒的想打自己的耳光，原来心想事成如此可怕。最终的结果让我松了口气，是供电的汽车电瓶出了问题，与我的仪器无关，但这一天的测试就这样结束了，我知道，在认真负责的上尉们的报告中，今天无论如何不会太完美。

最后一天，大概多有人都觉得达到了测试的目的，不到中午，熊上慰说，就这样吧，这几天辛苦了，早点回吧。

回到营地的时候，忽然感觉威严的西北大营多了些活力，几位酱紫色好汉围着一人，谈笑正欢。那人其貌不扬，但有一张诚实而真诚的脸，原来是赵爷已经到了。

赵爷满面春风的与上尉们打招呼，看来彼此的交情远比我好。最后轮到我，赵爷用力的握我的手：“阿勇，又见面了，听说你干的不错，找时间聊聊”，我本来想带着点挑战者的气概来迎接赵爷的，却不留神被赵爷的热情融化了，点头说，好，好的。

在一顿比平时要丰盛很多的午餐后，我和赵爷溜出大营，坐在松软的沙丘上，开始了又一次的交流，这次，似乎赵爷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第十五章　赵爷论天下

沙子松软，踩在脚下，令人疲惫，但坐上去，还是很舒服的。倚着沙丘，几天的疲惫慢慢缓解，我终于有心情看了一眼大漠风光，其实这里很美。

赵爷依然诚恳：“阿勇，我真没想到，刚加盟天天，你就能来做这么重要的测试，林科长他们和我聊起你，都觉得你非常能干”，我暗道，你要是知道我只是被培训了十分钟外加一天，就该更佩服我了。

赵爷继续：“你应该看的出，我干活和你一样玩命儿，不过讲到识人知人，看来我真的比大卫差远了，且我也远不如大卫那样善于与人交流”，这就是赵爷，永远谦虚而真诚，我却再也不敢小看此人，或许这个江湖里根本没有凡人。

赵爷：“我承认，第一次见面，我可能对你缺乏了解。麦和现在正是高速发展期，我们真的很需要各种人才，如果你能重新考虑加入麦和，我们可以忘掉以前的事，从新商量，你看怎么样？”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我说“谢赵总厚爱了，可是我已经加入天天了，而且还不错，现在估计很难考虑这件事了”。

赵爷认真的听，认真的说：“今天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你可以考虑一下。其实天天和麦和有很大的不同。天天一直是业内的领袖，大卫先知先觉很令人佩服”，他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其实佩服大卫的，不只是你。但从今后的发展来看，天天却未必永远走在前面，恕我直言，而也许麦和才是真正有发展的公司”，看来赵爷水平也不过如此，老王买瓜而已。

赵爷不去理会我的反应：“你到天天多久了？我想多数时间，你会觉得很闷吧？”这有点意思了，赵爷怎么知道的呢？“不要奇怪我怎么了解天天的事，这正是天天和麦和的区别，你知道北方公司吗？”我摇头，赵爷终于笑了一下，“告诉你，北方公司是天天最大的客户，也几乎是GPS业内全球最大的用户，大卫能够起家，最主要的生意来源就是北方，可以说北方公司是天天的大财神，但你却从没听说过，不觉得这有趣吗？”这很有趣，我很明显的来了兴趣，这时我发现，大卫和赵爷其实很象，看起来一个跳脱飞扬，一个沉稳可信，似乎截然不同，但最终他们都能引导你的思路，让你不知不觉跟着他走。

“象北方公司这样的大客户，大卫还有几个，但你可能一个也没听说过，很简单，这些东西都掌握在大卫自己手里，而这些才是天天生存的基石。我刚才讲天天和麦和的不同，最大的不同是，其实天天对大卫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重要，大卫只是需要一个公司一个平台，或者说一个形象，来维护他的生意而已。我知道天天的人其实都很能干，但未必能有大的作为，因为大卫不需要，大卫要的只是大家维持着天天这个品牌，可能的话，能够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这就足够了。还有，不要小看你自己，其实你的技术背景可以更好的维护天天的形象，也许你某天会比天天的其他经理们更重要”。

我承认我真的被赵爷说动了，傻傻的继续听他三分天下，“所以你虽然很能干，也很有潜力，但在天天，很难有真正的发展”，我想起大卫说过，不介意我能开自己的公司，不过似乎不太好拿来和赵爷讨论，赵爷：“麦和与天天的不同在于，我们不是靠某个大客户，而是靠生意的拓展和公司的规模生存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一个员工对麦和都很重要，且我们很尽量帮助每个人成长，比如说，”赵爷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有点向挑战，“青田公司这个单子，这里很多学问和技巧，我可以告诉你，天天绝对不可能做的成！”

我冷笑，因为我知道自己很难反驳。灵机一动，我小小的反击了一下：“赵总的意思是不是，你已经给了相关负责人足够的好处？您这可是违法。”赵爷又笑了，而且笑的时候，依然保持着诚恳的表情：“阿勇，商业贿赂是生意的灰色地带，谁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但对我，无论有没有，我却是绝对不能承认它的存在。你很聪明，不过要是简单把生意和商业贿赂联系起来，真的说明，你还太肤浅，或者说，天天给你的培训远远不够，生意很复杂，里面很多东西，做一个成功的销售，其实很难，但如果你到麦和，我们可以一点点培养你，让你每一天都进步”。现在我已经初步了解，销售和站柜台的是有区别的，我执拗的追问：“为什么天天一定做不成？”赵爷想了想：“目前，我无法给你更多的信息，不过销售最核心的理念是，用户需要什么，我们能给什么。”我心说，您这不废话吗？赵爷继续：“你知道技术上用户最关心什么吗？　而我们的加拿大诺瓦仪器刚好有一个小小的新功能吗？不过这并不是决胜的因素，但很有帮助，象我说的，生意很复杂，好了，阿勇，关于这个项目，我只说这么多，其实天天和你的确是有机会的，可惜天天给你的支持和培训不够”。

我不得不同意赵爷的话，但对他如此评价天天，却感到莫名的愤怒，人一旦有了情绪，就不可能太理智，我说：“我觉得天天很好，我不可能走的”。

赵爷怜悯的看着我，想看着一个被骗了糖葫芦的小弟弟：“随便聊聊，你自己考虑。再告诉你一件事，天天的命脉是TBLE，但这条脉估计大卫很快要抓不住了，你及早打算”。我做出早已了解之状：“不就是TIC吗？”，赵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