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玩偶更换过,去质问父母,却得到‘原来的玩偶已经不会再回来了’的答案。”
“他该以怎样的心情去看待这件事呢?”
唐诘近乎质问道。
他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维达当时的回答仍然回荡在耳边。
“你也许需要一份安神剂。”他怜悯的目光如影随形,“你通宵了一个晚上。”
但自己不需要怜悯。
那是最无用的东西。
纸燕随着他的操控飞到他的指尖,雪花般尽数涌入向他的口袋里,体内的魔力几乎消耗一空,又在情绪起伏下飞速地上涨。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迷茫地注视着萦绕着蓝光的燕子,随着心意,灵巧地扑闪着双翼,好似有着自己的思想一般,鸟喙啄吻着他的鼻尖。
可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这只是自导自演的木偶戏。
“我不需要虚假的安慰。”他回答维达说,“那我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这道呢喃似乎与回忆中维达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那你对于一个玩偶执着什么呢?”
那不是玩偶,他是阿纳托利,是来到异世界后,第一个对自己表达善意的人。
可那全是在奥利维亚的操控下的,奥利维亚把阿纳托利的记忆回收后又分配给他,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阿纳托利了。
这真的重要吗?
如果要较真,给阿纳托利下令的是奥利维亚,给奥利维亚下令的是赫德,那么对自己表达善意的人,也是赫德才对,纠结于重置的程序,到底有什么意义?
没有。
这对于自己的目标不会有任何好处,他应该更关注于更根本的问题,而不是因为一个小矛盾就心烦意乱。
奥利维亚、赫德、菲尼克斯、自然女神……不论是谁,只要能给予他帮助,不就足够了吗?
这就足够了。
纸燕从他的指尖飞出,飞向王宫之外,飞向科梅罗的街道,掠过月光下的城墙不断向上,穿梭山川与溪谷,跨越平原与悬崖,抵达曾在阿纳托利的幻境中见过的卡莱纳港口。
“你就是我第二双眼睛。”
唐诘的心情终于在自然风光中恢复了平静,纸燕缓缓落在了倒挂在峭壁中间的松树树干上,化作纯净的魔力溶解在树心里。
他忽的愣住了。
强健有力的心跳从遥远的彼方连接到他的身体里,他感到自己好像有一半的身体变成了一颗树,一颗苍老而挺拔的松树,两者之间的牵引能够让他随时连接上自己的另一半身体,然后,跨越到那海边的悬崖上。
一个锚点……不,一个坐标。
这才是日记本真正的用法吗?
用钢笔建立连接,再把连接融入实体物质之中,形成稳定的坐标,无视距离,穿越时空。
不用担心坐标会像是使魔一样随着时间流逝,因为散去魔力而消失,因为在连接达成的那一瞬间,自己同时承担起了对坐标的供魔。
不,应该说,坐标就是自己分裂出去的身体,他甚至能够感知到坐标周围的环境,通过坐标凭依的实体去吸收溢散的魔力,传递给原地的自己。
唐诘伸出手,指尖仍然轻微地颤抖,他并拢五指,深呼吸片刻,主动去通感另一具植物的身躯,两者的呼吸几欲重叠在一起。
指尖在空气中划破一道轻柔地波纹。
海水潮湿的腥气弥漫到他的口鼻之间,不同于科梅罗的厚重晚霞透过缝隙映入他的双眼,只是一秒,他关上了门,将指尖的魔力遣散,空间的缝隙也缓慢地愈合,并且比往常愈合得更快。
“如果我能找到家乡的坐标……”
他垂下头,日记本漆黑的封面上,多出了一道钴蓝色的细小花纹,颜色浅得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却又紧紧束缚在封面的角落里。
那形状像是松树,可笔画却又极为简练流畅,几乎是一笔成型,好似一个狂草般的文字,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只是一个不小心剐蹭过的伤口。
唐诘伸手将这微不可查的变化挡在自己的指腹下,悄然将日记本塞进斗篷内衬的口袋里,刚要迈步走进图书馆,却听见一道风忽然刮过耳廓。
“抱歉。”没有任何预兆,乔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请你先睡一会儿咯。”
他原因不明地倒下了,伴随着猝不及防的失重感,意识坠落在无尽的黑暗里,隐约之间,仿佛有漩涡般的刀刃在割他的皮肤,却没有造成任何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