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一个满脸污垢的女孩走进雪白的客厅。她穿着宽松的T恤和沙滩裤,头发用黑色皮筋随意地挽起来,发丝乱跳。这个女孩说不上丑也说不上好看,是混在人群中不会让人多看一样的类型。她站在客厅门口,凝视着少年,一字一顿地说:“缪青云,你真的不拒绝他吗?”
被她叫做缪青云的少年似乎是不敢看她,偏过了头。中年男人缓缓转身,上下打量这个满脸污垢的女孩,不由“咦”了一声。根据他得到的资料,缪青云的女朋友论长相,绝对是个能值九分的女孩,即便放到岛上,能跟她比的也没几个。更难得的是还有一副好喉咙,唱歌极其好听。但眼下看起来,这人很普通啊。“你真的是赵如沸?”
女孩点点头。中年男人绕着女孩端详,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像啊。”
赵如沸没理这个男人,只是望向缪青云。缪青云却撇过头,不愿看她,她惨然一笑,转身走向中岛,低声说:“不着急,不着急,立马给你一个漂亮的赵如沸。”
她在中岛盛了一碗清水,又抽了一小叠纸巾,打湿,缓缓擦拭脸上的污渍。随着她的擦拭,白皙的肌肤一点一点重新显出来。原本不以为意的男女们的目光不由汇聚过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非富即贵,好看的男女流水席一样为他们过眼,早就已经看腻。他们本以为,不论看到多漂亮的人,最多也不过“哦”一声,然后暗自推测一下标价,计算值不值得,也就了事。但这会儿,这些计较都被抛之脑后,只是不受控制地看向了这个女孩。随着赵如沸将脸擦干净,中年男人打开了一扇门,门后是衣帽间和化妆间。赵如沸进房间后,中年男人就关了门。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集中在了这扇门上。女人化妆试衣服很花时间。现在,这段时间变得更加磨人了。所有人都希望这些时间快点过去,就像饥肠辘辘时闻到厨房的肉香,都恨不得立刻冲进厨房直接对着锅吃。除了缪青云。他希望越慢越好,最好永远不要结束。可是……只要他不上船,赵如沸就不会来到这里,不会走进衣帽间,但他不能不上船。一切重新来过,他也会再一次上船。海豚岛的主人富可敌国,只要搭上了他那根线,他的野心他的欲望就全部能被填满。这些,他又怎能放下?许久之后,衣帽间响起配饰撞击的声音。隔着门,声音很闷,却时断时续,像琴声一样逸散出来。所有人都被这声音挑弄得微微探头,而这声音也仿佛是赵如沸在说:“别着急,马上好。”
也在这时,衣帽间的门被推开,那配饰敲撞的轻盈声响仿佛清泉,扑面而来。所有人喉头不由滚动一下。一只莹白纤细的脚踏出衣帽间的门,落在地板上。“鞋子忘穿了。”
屋子里的女孩说。刚刚出来的脚又收了回去。有人已经耐不住,想冲进衣帽间了,但中年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谁也不敢妄动。终于,门再一次开了,赵如沸走了出来。她穿了一条墨绿色的裙子。应该并不是精心挑选,这条裙子挂在最外头,便随手拿了。但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这一抹绿色将她莹白的皮肤衬得仿佛在发光。脖子上戴着白银项链,项链末端咬着一颗浅粉的钻石。头发只是随意地散着,妆容浅淡,整个人却反倒衬得极其明艳。像是荒草丛生的破屋里,躺着的一颗宝石。她望向缪青云,似乎在期待他能够冲上前,将她拉走。但这个男人只是把头偏到了一旁,连跟她眼神接触也不愿意。她露出苦笑,慢慢走入客厅中央,环视所有人,平静地说:“还要我做什么?”
她的声音里仿佛有无限的疲倦。而这疲倦,反而比她的明艳更加惊心动魄。舒新雨倒挂在窗外,看到赵如沸步入客厅,不由张了张嘴:“是她?”
“你认识她?”
邓栗微微意外。舒新雨更意外:“栗姐,你不知道她吗?”
邓栗加倍意外:“我……应该认识吗?”
“你知道‘XL模特大赛吗’?”
“听说过,选超模的比赛是吧?”
舒新雨点点头:“这个是国内最权威的模特比赛了,现在在世界上活跃的那些中国超模,基本上都是从这个比赛出来的。可以说,能入围那个比赛的,都是一些顶级的大美人。赵如沸就是其中一届的冠军,不过她那时候还不叫这名字。”
“模特啊,那怎么又跟这个年轻的小老板搞在一起?”
“她没当模特。”
舒新雨说,“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只听说她拿了冠军后,有人大人物想潜规则她。她性子刚,不愿意,还把敲碎的玻璃杯塞进了那个大人物嘴里。之后就被封杀了。而这个缪青云……估计就是她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她得罪那么多大人物,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相恋这么多年的男朋友。但现在的情况看来……多少红颜爱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栗姐,你说长得好看的人为什么总是眼瞎呢?”
“也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人都这样。”
邓栗说。“也对,栗姐你就不这样。”
“是的。”
邓栗诚恳地点头。中年男人给自己倒了杯酒,低声说:“你会唱歌?”
赵如沸点点头。“唱首歌吧。”
赵如沸没有说话,望向了缪青云。缪青云头转到一旁,低声说:“你就唱吧。”
赵如沸惨然一笑,点点头:“好,我唱,我唱。”
她捡起靠在墙边的吉他,坐在白色凳子上调音。中年男人说:“这把吉他是从匈牙利运过来的,前两天刚调过,音都是准的……”嗡——一声琴音打断了他,而这一声,似乎也是赵如沸开口的序章。这一声后,她手指拨动琴弦,低吟浅唱,最初还只是纤细不成调子的胡乱唱腔,但渐渐地,碎片般的声音汇成了曲子:花晨月夕,繁星如沸,你说试卷背面,全写不对。蓝色校服,白色发带,你说可乐易醉,夕阳贪睡。时光是梅子水,你咬着冰嚼碎。距离是眼和嘴,我们之间,欠一滴泪。过往如堆——我念着星星月亮,曾许下山山海海的誓;我看着黑墨白纸,曾写下真真假假的字;我洗着衣服发带,曾挡过淅淅沥沥的雨;我喝着甜水夕阳,曾笑过慢慢悠悠的季。你说画纸上面,埋一抔米……赵如沸每唱一句,就看缪青云一眼,她想着缪青云也能看着她。但他只是偏过头,望向窗外,把目光投入碧蓝的海水。赵如沸不由苦笑,她知道自己运气向来不好,从投胎就开始运气差,没见过亲妈,却见了很多后妈。有一副好皮囊,只让自己更成了趋之若鹜的商品。她把一生的运气全部赌在这个男人身上,终究还是赌输了。她眼中无限悲凉。这就是……男人吗……她继续低唱:垂虹烈酒,华裳成池,你说街道对面,风光成链。车马如龙,金银如虹,你说酒精上头,挥汗如豆。时光是水泥楼,你独立楼头。距离是手牵手,你比我先走。往后似水流——我罩着彩光甜水,只落下摇摇晃晃地避;我瞧着金风玉露,哪消受金金银银的戏;送他去高车大马,不由得孤孤凉凉地立;想着那薄衫玉身,忘不掉疯疯癫癫的气。去你妈了个逼!赵如沸忽然起身,抬起吉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砸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但赵如沸只是看着缪青云,一字一顿地质问他:“你带不带我走?”
这一问让缪青云局促不安,他眼里有恐惧,也有愧疚,他看向中年男人。那男人并不回应,一言不发地坐着。许久之后,缪青云叹了一口气:“如沸,上了岛以后,你会有很多很多钱,那时候想做什么都行,有什么不好?那个什劳子模特比赛有个老头不是想欺负你吗?你和云先生处好关系,他能让那个老头子跪在你面前擦鞋。如沸,我们就……就上岛吧。”
赵如沸眼中最后一缕光熄灭了,她惨然笑起来。“我知道了。”
她点点头,却没有走向中年男人,反而是扑向了窗边。这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即便想伸手阻拦,也是来不及了。赵如沸打开窗子,咸湿的海风灌进来,她毫不犹豫扑了出去。窗外就是大海,她一旦跌入汹涌的波涛中,就再也没有人能救她回来。她像一只断了翅膀的海鸟坠落。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在这时飞快落下。赵如沸即将摔入大海上,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随后将她搂紧怀里。“姑娘如花美眷,为了这么个男人去死?他不配。”
身影脚尖在海面上重重一踏,顿时拔高,抱着赵如沸重新落进洁白的房间里。“嗨。”
邓栗搂着赵如沸的腰,朝房间里的男女打招呼:“你们,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