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一眼就从这双眼睛中找出了熟悉的影子。
“请问是程希程医生吗?”那妇人嗫嚅了一阵开口问道。
程希点了点头,说:“阿姨来找我是为了远清的事吗?”
宋妈惊诧道:“程医生认识我?”
程希摇了摇头,笑道:“不认识,但远清的眼睛跟您的一模一样,很好认。”说罢,她带头朝前走了一步,“阿姨,咱们边走边聊吧,医院熟人太多了,人多口杂。”
宋妈这才回过神想起这茬,忙不迭地点头,紧随其后。
好久没逛公园了,程希甚是想念那份美景,便带着宋妈朝惠山公园走去。
一路上,宋妈默默跟在她身后行走,一言未发,程希走两步回头看一眼,怕她落下了。宋妈走路很慢,加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经常落后程希大几步远,这个时候,程希便停下步伐,耐心等她走近再抬腿朝前走去。
就这样走走停停,程希寻到公园一长椅上坐下,宋妈抬头追了一眼,快走几步,坐在了旁边。
近处,有老人在打跆拳道,远处,有小孩三两成群在奔跑。程希嘴角不禁挂上抹笑容,眼睛紧追着那些让她无比熟悉又安心的事物上。
宋妈听着那些孩子嬉闹的笑声,分明也是快到做奶奶的年纪了,但身影看起来却比公园里任何一个人还要落寞,良久,眼波幽幽道:“小远很喜欢小孩,为了想要个弟弟妹妹,小时候跟我闹了好久。。。”
“我知道,他跟我说过。”
“可是,他跟我们说,他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
程希诧异地偏过头,盯着宋妈,有些难以置信。
“他私自辞了职,他爸爸很生他的气。可我却无所谓,不就一份工作嘛,有什么重要的。但是他从四川回来后,我看见他那副样子,真的心痛极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他是我亲手带大的。。。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过。”
宋妈眼眶忍不住红了又红,哽咽一下继续道:“魂不守舍,不论他爸爸训斥什么,都只是垂着头不还嘴。我们都以为他是在反省,可他突然就哭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没说去哪里,电话也不接,我打听到了陈一的电话,让他帮忙想想办法。。。后来他是回来了,可却不愿回家了,只来了一通电话,说会找到他下半辈子想为之奋斗的事,但再也不会有结婚的想法了。。。我去找了他几次,始终不肯见我。。。”
“程医生。。。”宋妈盯着程希的眼睛,有一滴泪就那么当着程希的面直挺挺淌了下来,挂在了下颚那里,“我知道,之前我对你有许多恶意,还说了许多不友好的话。。。是我错了。。。”
“阿姨。。。”程希掏出一张纸巾放在了宋妈手里,“别这样说,您是长辈,远清若知道您这样,会心疼的。”
宋妈紧紧拽着那张纸,轻轻摇了摇头,牵强着扯出了抹笑,只是那笑看起来像破碎的珍珠,让人心疼不已,“错了就是错了,不分长幼。程医生,我今天来,是希望得到你的谅解,作为一个母亲,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这世上最好的幸福,可又很容易走进误区,将自己认为最好的强加给他。”
宋妈抽泣了一声,低头拿纸沾了沾眼角的泪水,接着道:“我该早点来见你的。。。你是个好孩子,我只见了一面就知道,是我太顽固偏执,只愿信一面之词,不信小远的眼光。。。程医生,”宋妈抬起头定定看向程希,认真道:“你能与小远继续在一起吗?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只要你愿意,我们宋家一定会。。。”见程希似不为所动,宋妈激动了起来,焦急道:“我跟他爸爸一定会拿你当亲女儿对待的。”
“阿姨。。。”程希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跟我父亲说了这辈子将不再论结婚的事。。。您放心,远清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一定会将他劝回家,只是结婚这事,我实在爱莫能助。”
饶是初秋,傍晚却没了夏季的磅礴热烈。不知从何处,悄悄染上了点深秋的料峭之意,太阳斜斜隐没在山头,很快便藏匿起天间最后一丝清光,公园里的长灯依次登场,接住了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
宋妈垂手坐在程希身旁,身子如山倾石倒般耷拉了下去,脸上再不见任何神情。
起身离开之前,程希握住了宋妈的手,诚恳又极认真的道了声对不起,伴着那一声道歉,四目相对的眼里,都涌起了泪花。
刚到单元楼下,程希便注意到了对门张大爷家里亮起了灯光。她赶紧回家拿上给他留得那份薄礼,敲开了张大爷家的门,借花献佛去了。
“啊呀,又没做什么,这怎么好意思啊?”张大爷一边笑眯眯接过,一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勺。
闻声,他老伴也走了出来,低头一看,张大爷手里抱着两大块腊货,也不好意思了起来,“程医生你真是太客气了,就多个眼的事,还整这些。。。”说着就夺过张大爷手里的腊货往程希手里塞去,“自己拿回去吃,你不是也喜欢吃?你后妈又不做这些,你哪里有的吃。。。我们老家伙,吃不吃无所谓了。”
程希笑着又推了回去,“哎呀,我自己留了的,大家都有,这份是一早就给您们留下了。收着吧。以后做什么好吃的,给我留一口就成。”
“那。。。我们就收下啦?”
“嗯嗯,收着吧。”
见程希态度坚决又诚恳,大娘不再推辞,转交给张大爷让他拿进屋收起来,自己则拉过程希的手,神色莫测,小声嘀咕起来,“你走地那段时间啊,有个小伙子,自称是你的同事,隔三差五就来你家门口守着,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个小时,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想干嘛?”
程希心里已经有了数,表面却不动声色问道:“有说叫什么吗?”
大娘神秘兮兮点点头,说道:“有一天,你张大爷实在瞧不过眼,就问了句,那小伙子戴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留全名,只说姓董。程医生,你同事里是不是有这么一号人啊?”
程希点了点道,“是有,的确是我同事。现在还有看见他来过了吗?”
“说来也奇怪,自从有一天,他在你家门口碰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戴副墨镜,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但是又穿了套西服,搞不懂究竟是做什么的,反正看起来不像好惹的那种,就再没来过了。”
程希皱了皱眉,也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