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十来双炽热的眼睛,唐惜惜淡淡一笑,垂下眼睑,开口说道:“承蒙众位官人盛情,奴家在此谢过。”顿了顿,她眼波一动,继续说道:“下面是唱词,诸位都是才华横溢之辈,定是得心应手。”
侍立身后的蓉儿上前一步,开口说道:“请诸位唱词,若有旁人说出词名和作者,即算输;如果能即席作出词来,无人识得,只有一人自是最优;如有多人,那便由我家姑娘品评优劣。”
听到考题,众人暂时都沉默不语。分析考题之意,唱旧词自会被人说破,只有自己所作,才是比较把握的取胜之道。可这些人中,有这样文采的又有几个?
“郭某对诗词所知甚少,就不露丑了。”郭臣倒有自知之明,先为自己找个台阶,低声说道:“得见花魁娘子绝世姿容,某心愿已足。这番考校,便看二位兄弟大展才华了。二位兄弟,一定要为某家争个脸儿。”
陈鸿渐正凝神思索,对郭臣的话只是略一点头。
孟九成笑了笑,低声道:“今晚有些事体小弟要弄清楚,却非为那花魁娘子。只是,要让郭兄破费了,小弟日后——”
“莫说还钱的话。”郭臣眼睛一翻,不悦地打断,“贤弟尽管施为,为哥哥脸上增光添彩。”
陈鸿渐有些诧异,看了孟九成一眼。在楼下还不紧不慢的,怎么登上楼来,就如此着急,怎么就信心十足了呢?难道是惊羡这花魁娘子的美貌?
我不是好色,而是捉急,好奇。
孟九成这话也只能憋在心里。若说唐惜惜,那确实漂亮,可后世见惯了偶像、明星、梦中情人,那妆扮,自然不是古代可比,连带着审美观点也与那时不同。
眼看时辰不早,孟九成想着早些弄清蓉儿的出身,以及那字谜背后的深意,好早点回家。都说明了唐惜惜是卖艺不卖身,看着摸不着,孟九成还真没那雅骨陪着美人聊一宿。
“诸位官人,哪位先来唱词?”蓉儿微笑着催问了一句。
别人尚未答话,陈鸿渐眼珠一转,开口说道:“这里,这里,我家孟兄弟已经有了,管叫谁人也不识。”
这家伙!孟九成不禁愣怔了一下,但很快便猜出了陈鸿渐大概的心思。
刚刚自己回答郭臣,显得颇有信心,那陈鸿渐可能会填词,却怕作得不好,被自己比过,脸上无光;先听自己的词,觉得能过,他再来填词,这叫后制人。
再者,美人在前,说不动心是假的。陈鸿渐把自己推出来,话中又有推崇之意,虽然有坑他的嫌疑,倒也让自己怀恨作不得。
话音刚落,十几道目光便投注过来,连带着唐惜惜和蓉儿、明铛都用俏目看着孟九成。这做弊还没开始呢,孟九成怎么就蹦出来了?难道真是才华横溢,胸有成竹?
“贤弟,真给哥哥涨脸。”郭臣心思没那么复杂,还以为孟九成已经胸有成竹,伸出大拇指点赞一个,大声说道:“这是郭某的好兄弟——孟押司,才华横溢,出口成章。且听他唱词,早些考完,早些走人,省得聒噪。”
哥呀,你还真是敢替兄弟吹呢!
孟有田嘿嘿一笑,此时也只好强出头了,他起身向四下拱了拱手,说道:“献丑了。在下便唱曲临江仙,请诸位多多指教。”
唐惜惜目露赞赏,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抚琴,开始演奏,也就是伴奏。
要知道,宋词的口头演述在宋代具有相当的规模,尤为突出的是歌妓唱词。
而通常来说,它的表现形态大致有两种:一是词人即席填词,歌妓当众表演;二是那些早已创作好了,而且已经通过书面传播广为流传的词,歌妓根据听众的点播而相应表演。
简单的说,词牌对应的曲调是相对固定的,孟九成一说临江仙,唐惜惜感念其解字谜之恩,想表示下谢意,便来伴奏。
琴声一响,孟九成倒唱不下去了。磁愣着眼睛,看着唐惜惜,微张着嘴巴,不知在想什么。
唐惜惜脸上一红,微微垂,琴也停了下来。
众人哄笑,只认为是孟九成见到美色便神魂颠倒,又有的觉得他是故意出风头引美人注意,有的低低细语,有的面露不屑。
其实,这就冤枉孟九成了。因为他对古代的曲调不甚熟悉,伴奏一起,他竟不知道如何能合拍唱词。
琴声停了,但见众人表现不一,目光有刺有讽,有幸灾乐祸,有不屑鄙夷,孟九成翻了翻眼睛,咱脸皮厚着哪,根本不当回事。
轻咳了一声,孟九成镇了下场子,开口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在后世,这《三国演义》的主题歌可谓是耳熟能详,尽管很多人不知道这是明朝诗词大家杨慎所作,还以为是罗贯中写的。可孟九成知道,甭管他为什么知道,他就是知道。
一词唱罢,厅中寂静。
没听过吧,都傻*逼了吧!?孟九成自觉可以,虽然嗓音不够浑厚,但这帮土鳖肯定听傻了。他努力抑住得意,四下拱了拱手,安然入座。
就在此时,清脆娇美地女声有若黄莺出谷般响起,伴着正宗的临江仙曲调,唐惜惜抚琴吟唱,“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厉害呀,我的姐,还是我的妹。只听了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重唱,过耳不忘神功嘛?
与孟九成唱完词不同,唐惜惜歌声一落,喊好喝彩声四起。孟九成也不禁鼓掌,却为她的聪慧。
“唉,这就算考完了。”陈鸿渐长叹一声,向孟九成拱了拱手,“孟兄弟好才学,在下心服口服。”
嗯,不服打到你服,这样子看来确实是真服了。孟九成赶忙还礼,“承认,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