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衡嗤笑一声,说道:“那夫子也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世人不免俗套,你夫子我也是俗人,自然也是世俗中的一人,俗人做俗事,很正常嘛。我又不是天神下凡,有情饮水自然饱。”
“那夫子刚刚为何反驳我?又为何说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夏子衡听到这里,语气已然不似刚刚的尊敬。
“哦,反驳你自然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王晟看夏子衡急躁的模样,开口解释道:“我刚刚说的那些东西,无论是求财还是谋名,其实,它们都不过是读书识字带给我的一些便利和可能。”
“子衡,你若是不读书识字,你的祖父有事写信给你,你看得懂吗?”
夏子衡撇了撇嘴,说道:“学生自然有奴仆替我看信,这件事就不劳先生费心了吧?”
“若是府中有刁奴呢?”
“那自有管家处理,再不济也有祖父与我姑姑姑父他们。”
王晟摇摇头,“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子衡有没有想过,当庇护你的人全部逝去,你又该如何?”
夏子衡急切地打断,喊道:“王夫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人写信你不懂,别人骗你骂你,你也不明白。”
“别人的事,又与我何干?我看不懂,自然不是骂我。他愿意写给他自己看,他就写。”
王晟再次摇摇头,说道:“子衡,现在洪水即将淹没此处,你会怎么做?”
“就像我南下一般,自然是乘船离开。”
夏子衡拍着胸脯保证:“王夫子,你放心,只要你帮我和我姑父姑母求情,假使有一日洪水真的淹没此处,我也会带你离开。”
“多谢子衡的美意。不过,你有没有思考,假使我们没有船应该怎么办?”
夏子衡又被难住了,他趴着在桌上想,直起身子也在想。
“往前数好几个朝代,那时没有船,洪水来了便只能凭借浮木,淹死者众多。你觉得是他们不想造船吗?”
夏子衡回答不出来。
“是他们不懂得如何造船。”
王晟替夏子衡回答了,继而叙述道:“你想,洪水并不会因为他们不会造船就不来。”
“你所讨厌的东西,不会因为你不读书识字而消失。”
现在儒家依旧提倡学而优则仕,当官确实是本朝绝大部分读书人的梦想,也有且只有这个门道,是普通人晋升阶级最直接的门路。
“你讨厌当官,可是,读书识字,并不是只是为了这件事。”
“读书识字,是给我们一种选择。”
“就像给我们船,有人将他用来运送货物,走南行北,有人则是用它来保护周遭百姓。”
“识字以后,不一定非要通过科举去当官,也可以选择当一个大家,让人慕名而来,求学于你。当然,也可以在家,写诗看书看话本。最后,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安享闲暇时刻。”
这一点王晟就不多说了,在家什么都不做,可能会被他祖父骂这回事,就当自己不知道。
王晟看着面前正在畅想的夏子衡,总结道:“至少,识字以后,就不必担忧有人因此——欺你,辱你,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