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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青瓜烙是将西芦葫擦丝,裹以湿淀粉,搁锅里烙,烙成一个薄的圆饼,再分切成扇形,口感上是软、脆、绵、焦、香,软是半透明状的淀粉,脆的是西芦葫,然脆里又有些绵,焦是外层的淀粉烙得焦了,嚼起来咯吱咯吱的,它的主要成份还是青瓜,亦粮亦菜罢,看上去是透明的,白里透绿的,近似一种冻透之玉色含有翡翠。在营养有些过剩的时候,吃青瓜烙尤有味道,反正是青瓜烙吃饱了不必有心理负担。不过,瓜菜代则是不能在久长时间里饮食下去,因又有民谣为证:低指标,瓜菜代,吃得饱,饿得快,肿了大腿肿脑袋。又想起来,那是制度性饥饿的结果,与今时美食无涉,故青瓜烙也是一种自主选择,我吃它是在一个充满诗意的秋天。

黄河落日

是一缕清风勾勒出向晚的清凉,青芦拂摇沙沙,抖落几许初夏的嫩绿和暖色夕辉,微弯的叶子轻拨黄河浅水之上的金弦,此刻我身后是碧蓝而波伏潮涌的渤海,西太平洋的暖流穿越季节的防线逼近北中国环东海岸,一圆远古红铜色的太阳在黄河上游广阔的河滩上沉落,溅起一河金色波光。

置身黄河,我橙色的思绪漫过河滩麦穗齐整的方阵,大豆在河堤上萌芽新叶,河柳浓绿一撇,大写意地涂抹出黄河飞翔意境。足下的软泥,是如岁月的柔情写真,牧童扬鞭抽落一串鹬类的啼鸣,蝶翅上驮着清风之歌——这个时候我心底升腾的想念,悬浮于黄河上空永世苍凉。我无以言述,双目含潮,情痴意拙,久远的时光潮落潮起,我爱恋的方向,是不朽的阳光。

多少个期盼的日子已经过去,走马黄河,从河口出发的意念紧扣我心灵隐秘的渴望,在涂满玫瑰色的广阔的黄河三角洲伫立,一任河风拂摇,让日子布满微甜的沙粒,让鱼在向往的空间穿梭,一瞬定格的命题在潮涨潮落时侵蚀往昔,或许有初月如水印,一个世纪蜕去滔滔潮汐在河的入海口躺成一枚新贝,惊鸿展翅,残阳如血,愈合般的期待里,满心的惊悚,拜望那火焰般最后的绝世一吻——夕阳沉落!它溅起的夕辉,我思想的翅膀在黄河的光芒上飘扬。用生命去抚摸一条河,去叩问那永新的旋律,去迈步走过不朽的岁月。我此刻在河的波音里,或在河的臂弯上,在滔滔不息的胸中波澜,在三角洲无际的平原之上。

我是在黄河草滩上散步,一只蚂蚱在草叶上跳动。零碎的水花在河水切割泥岸时溅起或盛开。

这是一块诞生的土地。时间不是叹息,逝水无波,凝重的色块推移,河床舒展,地阔天圆,落日的光辉撒满宇宙,朝着辉煌的方向久久注目,静默如一棵树。还有,比树叶子更多的想念。此时此刻,唯青发已然剃去,光头上顶起一天星星。唯一的北斗,生命是在逝去的过程存在,血是热的,河水切割的沙层,是断弦般的疼痛。那牵挂直奔巴颜喀拉欲抵天际,如浩浩之水奔来,我抚摸胸口,指尖凝力,扪心细问历史的行程有多少流向,和你隐语般的指纹。时间的标记,定义在大河奔流的姿态,世纪之交,我珍藏起一捧河沙,它是生命之鱼游动的地方。

想象被再次剥离,落日向黄河亲近,词语是蹩足的蝌蚪,在打捞桅杆的河床,我设想成为黄河船夫,这样我可以永世梭行于黄河,把思想指向大海,在痛苦的日子阅读激荡于大河的心波,在回首的时候扬帆起航——如果等待的时间要穿过冰川纪,从孢子植物开始萌发绿叶,或者花朵,而一万年并不算太长。一个民族的辉煌,且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在银杏生长的风里,在我的恢宏的双肩之上。

有什么事物可以不朽?我来叩问黄河,我捧起积淀在河滩上的心形卵石,石英质地,脉络清晰,有一丝血痕,但水的痕迹依然——成长的历程,麦穗里结着诚实的芬芳,心灵如大豆挣开豆荚,飞跃的蚂蚱,展翅露出明翼的纱裙,只有河可以不息流淌,只有圣洁如爱,只有黄河三角洲永远的柽柳。

转过身来,缓步在黄河的沙滩上,微温的阳光许我以最后的照耀,来日要穿越星空,晓月一弯,如你的新眉,它引领我走向激情的大水,或者八月的汛期,时间重新装点,骄阳似火,逝水奔腾,永远的渔火照耀在渤海,搏击的姿态,迎向海的巨澜。

是在盛大的余辉里,在我生命所剩下的日子开始,在黄河的指向以及奔流的暗示,给我以爱,给我长奔万里的激越心情,打造我,让我在河上奔走,让我的翅膀因你而再生——蒲公英的花序升腾在向晚的风中,蟋蟀走出沙土的城堡,远村的炊烟拂蓝暮空,九曲黄河,自白云诞生的地方而下么?淌过我胸膛上的高原,我已经在燃烧,在渴慕里俯身黄河,轻盈的河沙随风起舞,硫铁矿像金子斑斓灿亮,我要在这里以无声浩然呼喊,抑或细语喃喃,一个人一生能够涉过一条河,我在此岸,你在彼岸。

已然沉溺在时间里,出发的路径,在玄色的菜单上,事实上所有的剧目,都已经由风编排,唯有落日是一种机缘,它像河的自由奔流,像河的天然相遇,像太阳从河之上升起又落向浩浩长河,它像水毅然绝然地选择未来——我愿于此永世躺在河的怀抱,我愿永远聆听河的微波细语,或呼啸狂澜。走向黄河,沿着河的足迹行进,以不再回首的姿态,凝目大河源上青春的灯盏。

落日沉向黄河,渐渐与水相拥,渐渐溶化辉煌的时间。

2005年的第一场雪(1)

今年是一个暖冬,我在11月底骑摩托去平谷吃鱼还看见路边的柳树长着青绿的叶子,只有银杏树、槐树和杨树开始规模较大地落叶,飘零的叶子堆积到公路的边上,风儿时常把落叶吹起旋到路沟。在通顺路上,遇到一位扫落叶的老汉,他将落叶扫成堆,装进一只大蛇皮袋,他有一辆白铁斗脚踏三轮车,斗上显然已经装了两袋鼓鼓的落叶,另外有扫帚和一个白铁畚箕。

夏天从神农架回来以后,我将很大的精力投入到中国汽车评论的笔战,这种笔战与美食写作不同,美食写作养心,笔战常常伤心,车界的文人都是老油条了,滑得鳝鱼也要自叹不如。我自从1997年在《北京文学》发过一个中国汽车的中篇报告文学以后,断断续续在汽车评论领域发表一些文字,2002年以后,主要在搜狐网做特约汽车评论员。依稀记得在《北京文学》发文时,我曾向当时任副主编的兴安打听反响,由于同期有刘庆邦一个小说,好像是《鞋》,文学界的眼光都被吸引去,令我感到沮丧,我那时候想走阿瑟•;黑利的路,以文学的眼光对一个民族的工业化崛起进行跟踪反映,但口若悬河鼓吹现代化人们对触及工业化的东西十分冷漠。他们总是不愿意将困境拿出来讨论,拒绝外人对他们的领域进行讨论,到我的《追杀索罗斯》出版之后,有评论指出这是国际恐怖主义,实在无聊,我又重抄旧业,专心致志地进行我的美食写作,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安静的领域。

像今年这样投入精力参与汽车评论,大约是受到了龙永图的刺激,他在夏秋之交的花都论坛上,说出中国汽车不要为自主品牌而自主品牌的怪论,令关注龙永图的人大跌眼镜。在何光远当场回击他的专访挂上网以后,我在第一时间写作了《不要自主品牌:龙永图的天真有点甜》,自此,这个年度影响广泛的“何龙之争”全面拉开战幕,这场口水战差不多以龙永图大败告终。以至后来,龙永图把握一切机会试图洗清自己,但都是徒劳,他将自己越抹越黑,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自己抹黑了自己罢了。我到河北平原去采秋的时候,得知他以个人名义在京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看了他的录音讲话稿,那是一篇语言游戏之作,将批评者说成文革红卫兵,这更陷他不利,我又回击了一篇,在一间清朝光绪年间建的老房子里写的,我刚刚请东道主为我做了饥饿年代的食品“稠那狗”,我在村里听了村民关于1960年那场饥荒对他们的摧残。

即便搅进了“何龙之争”,我仍然在从事我的美食考察工作,我买了摩托,骑到北京相邻的市县去品尝美食与观赏风景,我一直想在怀柔或密云寻找到好的水井,以便日后去取水泡茶,我再也不能忍受自来水泡茶的寡味。但是,我实在不能接受新红旗车将由一款彻头彻尾的丰田车来贴牌,连发三文与仉长雷讨论,我认为那是自欺欺人的自主品牌膏药化。

我开始比较系统地研究中国汽车产业,这个领域存在着巨大的腐败,公众其实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真实的信息,记者的报道往往跟着生产商公关部的口径写,以至一段时间,各报出来不同的记者文章却如出一篇通稿,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真会影响到中国人的饭碗。我在2004年北京国际车展访问了来自湖北阳新的一个汽车配件厂,他们生产铝轮箍,但是不愿给东风配套,因为跟东风配套至少要三个月以后才可能回收到款,而销往美国,可以货到付款。

要战斗就会有孤独,我忽然能体验到鲁迅先生笔战群雄的境地,会感觉到一种累,在无援的笔战中坚持着。因此,我一遍又一遍地逃向大自然,我驾着摩托进入北京的山里,独自在峡谷中品味秋天的风光,我还记得在香河平原一望无际的辽阔玉米中间,驾着摩托长奔的快意。玉米散发着成熟的芬芳,玉米林或叫青纱帐的泥土路,给摩托提供了无尽的颠簸机会,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头上。

暖冬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虽然人惧寒冷,然而在应该寒冷的时候,天气不冷也叫人害怕,心有忧虑,所以这一般时间心中有排遣不去的不安感,有无故的焦灼。在这样的时候,我选择做菜来适调,我一度专在鱼市场购买来自水库的野鱼,北京的名称叫噘嘴鲢,这种鱼肉质细嫩鲜甜,不足处是细刺较多。

似乎就有了感应,这个下午,天气还十分燥暖,我买了一袋小白菜,这种菜在湖北叫上海青,北京叫油菜,我感觉是湖北品种,菜帮子奇厚,像一把勺子;买了四个白萝卜,是短型品种的旱萝卜,它比巨长的水萝卜有味道;买一袋杭椒,八里桥市场有一家专卖各个品种辣椒的摊位,成系列地卖辣椒,我每次都要买一袋;买了一袋紫皮青蒜,紫皮青蒜要杆细的,硕大无朋的青蒜毫无香气。我在平日里,不会买这么多的菜,再去鱼市,噘嘴鲢没有卖的了,但是有小白条,这小鱼儿令人感到亲切,小时无论钓鱼还是摸鱼,多数时间都是与它们打交道,我很少时间能够钓到或捉到大鱼。像如今写作一样,一条大鱼可以算一部长篇,一条小鱼可像一篇随笔。哦,我记起来,还到香料市场去买了一桶油浸豆豉,油浸豆豉属淡味型豆豉,我好喜欢,我本来是想买永川豆豉的,我先前在世纪华联超市买过两小纸桶的永川油豆豉。这桶油浸豆豉取的名字比较怪,叫做“末博士”风味腊八豆,实际上是黄豆、辣椒、油、盐、香辛料及味精的复合体,经过时间的发酵,它派生出了人类味觉备感亲切的陈香。顺手,买了一瓶老抽王,它是做红烧鱼必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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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的第一场雪(2)

小鱼省了去鳞的工夫,去了肠肚,装大碗里,一部分盐腌,一部分冷藏,这是一些亲爱的小鱼,晚上只是简单地小煎,加辣椒、青蒜和油浸豆豉焖了一把,近来有些许的浮躁,似乎每个冬如此,感觉今年一年的宏大计划又落空了,于是心有悲戚,懊恼何以在漫长的一年中,又将时光虚度。

这个晚上我是陪着夜的,我好像对这个晚上没有什么感觉,我只是一边上网转转,一边不停地敲字,其中还坐在椅子上眯了一会,中间有一段时间,开始构思如何写我去绍兴的美食经历,这中间有一个结,就是鲁迅先生到底吃不吃霉千张?我似乎没有读到鲁迅先生写到霉千张的味道,他写了加饭酒和回香豆,这是很著名的,然后,绍兴在以前到底有没有馒头?这些事情一直困惑着我,这样时间就慢慢地过去,到东方现出白光,太阳一点一点地出来了,我到搜狐的摩托论坛去一看,奇了,出了一个新贴子《下雪了》,后面括弧,里面有一个图字。点开一看,说是北京下了2005年的第一场雪,图是一个女士,在积雪的小车后窗玻璃上用指头写下“下雪了”三个字。下雪了么?我跳起来,穿过卧室推开阳台的门一看,我停在院子里的摩托车上,座位像铺了一层白毡,果然,下雪了。

以过去的惯例,下雪不好买到菜,并且价钱奇高,我怎么就提前买了够一星期吃的菜呢?这让我好生纳闷,过了一会儿,我不去想了,这时候也感觉到了急剧下降的气温,查了一下天气预报,今天最高温度达到零下3度,天!我还一直想着何时去买羽绒服的,据说因为禽流感的因素,羽绒服的价格特别低。

问题是下雪了,暖气却停了,小区的锅炉以乎也太容易患感冒,只要气温一低,它就不劳动了。气温低,不供暖气,而今年的暖气费提高了一倍,这些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可以去找谁说?手指最开始不听使唤,关节冻得有些僵,然后是脚,脚太冷时,膝部会发生痛感,我又实在不愿意将电取暖片从卧室搬到书房,因为书房的插座除联通一切电子设备以外,还烧着一个电壶,泡茶用的。于是,就把骑摩托用的狗皮护膝戴上,这与穿上皮裤是完全一样,身上一下子暖和起来了。

也许,护膝还不够,我需要一锅萝卜汤来取暖。又一个晚餐,我切了一个萝卜,煎了一碟小鱼,切下一只腊鸭腿,我用小鱼腊鸭炖萝卜,炖了一小锅浓汤,腊味,鱼鲜和萝卜的辛甜味溶至一体,热得汤浓的汤,还是小葱大蒜和生姜,真个是鲜呵。我喝汤,大口大口地喝汤,只吃了一小碗五常大米饭,很香的白米饭,南方叫做干饭。喝得热火朝天,热力经由血脉扩散到身体每一个部位,终于把身上的寒气都驱散了。美食主义的原则应该是这样,一种自作主张的美食,它源于自身的味觉需求以及美食创造的冲动。而在中国,这两样是一样也不缺。

第一场雪仿佛抚摸了我,冷,但洁净。我写了一篇打击李安定的文章,这厮是新华社的老牌汽车记者,他近一段时间,力顶跨国公司,当我捕到他鼓吹丰田的时候,毫不客气地给他一板砖!我想,以后还人给他第二和第三板砖,只要他敢鼓吹丰田,一冒头就砸,砸无赦!文章发到搜狐网了,我就赶快加紧写自己的美食,我希望这个冬天不至于虚度。但是,汤是不能无限喝下去,我想起了酒,我还有大半瓶白酒,这是仉长雷先生与我握手言和以后送给我的,它的名字怪怪的,叫做“开城高丽人参酒”,是朝鲜开城产的酒,号称是朝鲜茅台,它的包装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土,我估计朝鲜贫民喝不上这种酒。

为了开城高丽人参酒,我就文火细煎了一大碟小鱼,然后爆杭椒,紫皮青蒜,佐上号称“未博士”风味腊入豆的油浸豆豉,细文慢焖,让豆豉的味道浸入鱼中,这道菜花去我不少功夫,因为这样的焖豆豉在传统上,是加五花肉丁或猪头肉的,那样的味道才好,有酱香的猪头肉,在以往是一种致味,虽然不登大雅之堂。

雪,其实已经无影无踪了,我只是感觉到雪还在,我在下雪后的日子里,用油浸豆豉焖小煎鱼,加了杭椒和紫皮青蒜,豆豉的味道渗入鱼中,鱼香味释散在豆豉里,这么一个因果转折,我喝开城高丽人参酒,酒里有一股淡淡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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