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得好啊,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和多尔衮玩阴的,真是自讨苦吃。
目送阿敏在搁下一句“算你狠”之后,驱马匆匆离去,我看着多尔衮站起来,拍拍膝上的尘土,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一种人,即使跪着,也能居高临下,傲视群雄。
34、上上之签
进了十二月,察哈尔阿喇克绰忒部已有多位贝勒前来归降朝贡,眼看着天气转冷,皇太极便寻思冬狩之事,半月后即带着大队人马启程,因女眷不随扈,宫里便又呈现了各府福晋轮番入来请安聊天,团结友爱的局面。
大玉儿封了侧福晋后,搬离了与我同住的这一处院落,另辟了永福宫居住,小山居因而更见寂寥。我只好与玉林扎了只毽子,每日在院子里蹦跶,用来打发时间。
自从北冈回来,再无人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我自个儿估摸大致的情形就是多尔衮设了局想给阿敏一个教训,而多铎中途却起了杀心,差点坏事。我现在有幸变成和他们一根线上串着的蚱蜢,在宫里只要遥遥看到二贝勒,便立刻找个种借口遁走,避免一切可能让他抓狂的机会。
沈阳寒冷,十月就下了第一场雪,我恨不得能找个树洞窝起来冬眠,这日大玉儿差人来叫,才不情不愿地挪到永福宫去。
就是在这里诞生了日后新君,永福宫现在却不过只是大我小山居一倍的一处后宫小屋,屋低檐矮,门楹狭窄。我踏进去时苏茉尔正在替大玉儿绾发,下人自端了梅凳过来,大玉儿从镜子里瞥见我便做着手势道,“可把你请来了。”
“你们个个就知道打趣我怕冷,”连多铎亦不例外,笑着落了座,看苏茉儿熟练地将分绺,梳髻,插扁方,又将余发与头绳合成一绺,在扁方下面绕住发根以固定之,再挑了珠花,发簪一一装饰得当,才勉强算弄妥贴了,边收拾边笑道,“让格格好等。”
我摇头示意无妨,如果我没能在嫁人之前穿回去,同样的东西就要顶自个儿头上了。摸摸自己随性扎着的辫子,再看看这一身蒙古格格的打扮,几个月前,大玉儿也不过就是这样,现在呢,使君虽无妻,罗敷却有夫……
“看我这身装扮还不习惯?”大玉儿踩着花瓶底袅袅地走过来,“姑姑让我拿给你的信,十五弟捎来的,你瞧瞧吧。”
我接过来,掂捏掂捏不大厚,抽出来看,字字龙飞凤舞,比草书还草书,果真是多铎的风格。好在信不长,寥寥数语便结了,我翻来覆去读了三四遍,倒也基本弄明白讲些什么,就是他射了几只灰鼠,特意让人先给送回来,说是要做围子给我御寒。
灰鼠皮?我一边混乱地妄图从脑子里抓出灰鼠的小模样,一边却看到大玉儿笑着招呼人把东西拿过来。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大玉儿指着大匣子里毛绒绒呈灰色的几块小兽皮,推我去看,“瞧瞧,入冬还没多久,就怕冻着你了,千里迢迢地叫人送来,还不想想回信写点什么给人家?”
我伸手去摸那柔软可人的皮毛,完全被萌倒,终于想起来一次家宴时,曾向多铎提起过颜扎氏那条灰鼠皮的围子貌似手感很不错的样子,不过三言两语,我这个当事人早就忘了,没想到他还一直记着,心下也觉得暖暖的,嘴上却没忘了嘟囔,“真是……晚几日又怎么了,就那么心急……”
苏茉儿“扑哧”笑出声来,鼓着腮帮子朝我做鬼脸,“哎呀呀,雅格格这说话叫人听见可不要伤心?”我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她却摸出个东西递过来,“这儿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好奇道,也接了过来,却是个香囊。方方正正,普普通通,针线与样式都不像是宫制的,加之散出一股香火气子,倒像是庙里求来的,便问,“他信里没提,可有什么说法儿?”
“自然是有的了,奴婢听送信的人说是求签所得,十五贝勒千叮万嘱,不可拆开。”
这玩的是什么神秘,我狠捏鼓鼓囊囊的香囊肚子,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也相信这种事儿?不知跑哪儿的野庙去求来的签?”
大玉儿却笑道,“等人回来问问就是了,反正据说是支好签,这香囊里放的是签条儿,除了主持没人见过,也不给解签,好像是说……被人瞧见就不灵验了。”
原来里头封了签条,难怪捏起来怪怪的,我把香囊掂在手里抛了抛,不给解签有啥稀奇的?东西都在我手上了,不成他还能管到这儿来?再说了,《射雕》里郭靖的老母还能想出挑开锦囊看密信的法子,这香囊上连个火漆金印也没有,也忒欺负人智商。
心痒难耐地坐了一会儿,就找个借口告辞回去。进了小山居,我直呼玉林过来,要她替我拆开香囊,然后再缝回去,弄得和原来一个样。
“格格,”玉林接过瞧了瞧针角,先点点头,随后眼珠子一转却问,“奴婢瞧着这不像是宫里的东西,格格打哪儿来的?”
我抽搐……这小丫头是跟我混成人精了,凡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活生生一个“十万个为什么”。说到底也是拜我动不动就出状况,让她提心吊胆所赐,暗叹一口气,坦白从宽。在我费尽口舌之后,玉林终于被我缠得没办法,苦着脸勉强答应试一试。
“第三十签 上上签
前世飘飘云中隐,后世渺渺风过尽,祯祥自有随君幸,一轮明月照天心。”
这是?我听到自个儿胸腔里心怦怦跳得厉害,翻过签条背面盖着一个红泥小印,细细分辨,却是“运势”二字,旁边还附有一行蝇头小楷,写着的正是齐尔雅真的生辰八字。这支签,多铎是替我求的?
我以手覆额,不知该不该放声大笑。前世飘飘,后世渺渺,你干脆直接说我不是人算了。虽说冲这“祯祥自有随君幸,一轮明月照天心”,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但这前头两句,莫不是太过神乎?
求签算卦什么的,我素来当作好玩,并不相信。可是连穿越时空这等悖谬的倒霉事都已经成为事实了,现在要理直气壮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绝对底气不足。比如,以前来一个人告诉我,他被外星人绑架了,我会立马把他归入看《X…Files》中毒了一类,现在呢,我多半也闪着星星眼,先问一句,老兄你看到的UFO啥样子哪?
自认为理解能力不算低下,可这两句分分明明在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才会前世后世皆飘渺难寻,试问,世上真有这种可预言百事的签文?
我不信。
“玉林,还是封起来吧。”看这不尽不实的东西,真是自寻烦恼,本来挺好的心情……我折起签条,正准备塞回香囊,手指一探,却碰到另一个纸质的触感,“咦?”
抽出一看,又是一个折成回字形的签条,他到底求了几支签?
我微微沉吟,刚才那是求运势的,那么这张呢?到底看是不看?迟疑着,慢慢展开了香纱色的签纸,
“第九十签 上上签
镜花本是雾中景,水月只凭风来嬉,相逢能有几多时,难待还君整羽衣。”
我看得两眼发蒙,急急翻到背面,一枚红印赫然是“姻缘”二字,再看附文,却是两行生辰八字,一行仍是齐尔雅真的,另一行,我心头一紧,果然是多铎的。
镜花水月,相逢难待。
签条从我手上滑落到地上,风一吹,轻轻翻滚,眼看就要飘出门槛,玉林慌慌张张地跑上去,给拾了回来,“格格!格格!怎么了?上头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