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他一眼,温然道:“黄舵主,你请宽心,不妨事的。”玉箫倏然探出,将迎面砍来的一柄缅刀拨到一旁,冷冷道:“计无施,你以下犯上,又是罪加一等。”身形一闪,玉箫重重点他右肋之下,计无施闷哼一声,便即软倒。
司马大见曲非烟身法快如鬼魅,出手如电,心中一惊,叫道:“莫要让她走脱了!”挺棍向她头顶砸下,曲非烟亦不硬接,旋身闪过,身形倏地腾起,左手一把黑血神针撒出,只听见啊哟连声,众人猝不及防之下,纷纷中了暗器倒地。司马大提棍磕飞了几枚银针,抬头却见众人或身中暗器,或被点穴道,还能动手者缪缪无几,不由心中一寒,这十几人功力虽未臻一流,却也均算是江湖上的好手,未料几个照面之间便被曲非烟击倒在地。司马大心道:“今日怕是赢不了啦!任教主他们应是还未走远,不若我先行离开,向任教主报讯让他出手。”思及此处,竟是舍了还在与曲非烟动手的几人,缓缓向后退去。见曲非烟似乎未曾注意到他,立刻转身发足狂奔。方奔出几步,只觉得腿弯处一阵剧痛,顿时不自禁地跌倒在地。司马大骇然回首望去,却见击中自己腿弯的竟是一粒小小的石子。曲非烟横箫一划点了最后一人的穴道,缓步走到司马大身边,将左手握着的石子抛到一边,淡淡道:“如今你还想逃么?”
黄伯流等人见片刻之间曲非烟便将叛乱教众制住,竟皆大喜过望。桃根仙大笑道:“这丫头果然极有本事!”群雄见他话语不敬,俱是怒目而视。黄伯流颤声道:“多谢少教主相救之恩!”挣扎着伏了下去。曲非烟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微笑道:“黄舵主,你是前辈宿儒,这般礼遇非烟可担当不起。”自怀中取出一粒解药塞入他口中,道:“黄舵主,你去寻些天麻、柴胡……煮了汤水给这些兄弟服下,便可解毒了。”连说了十几种药物,黄伯流仔细记了,躬身道:“谨遵少教主吩咐。”转身去了。过得半晌,黄伯流带了数人送了药来,众人服下之后,均觉力气渐复。
群雄原本自忖今日必死,却被曲非烟所救,暗自侥幸之际均是对曲非烟真心敬服,方一能够动弹,便纷纷上前与她见礼。曲非烟和他们一一见过,始终神色谦和,全无半分不耐之意,更是令群雄好感大生。见完礼后,曲非烟向黄伯流颔首道:“黄舵主,你虽是开封分舵舵主,却也在刑堂里担着职司罢。司马大等人,便由你代为处置。这福州分舵,也劳你先代为打理罢,过几日总舵便会派下人来。”
黄伯流恭声应道:“是。”望向司马大等人时,目中杀意又是一闪,挥手命辖下教众将司马大等人抬走。转首看见易容后的东方不败,奇道:“少教主,这位是……”曲非烟未料黄伯流会出言相问,微微一愕,道:“他是……”说到一半,却是沉吟难答。黄伯流心道:“这人似是武功不俗,又明显是经过了易容,莫非竟是少教主的情郎不成?我这事却是做的莽撞了。”当下哈哈一笑,不再提起。
桃谷六仙方解去了毒,便一拥而上将曲非烟围在中间。桃根仙笑道:“丫头,今日若不是你,我们六兄弟便要大大地糟糕,我们桃谷六仙一向义薄云天,知恩识报,你若有甚么差遣,只管说出来便是。”五人同时接口:“正是,正是!”曲非烟心道:“你们只要不给我添麻烦便好。”方欲开口拒绝,东方不败却骤地开口笑道:“几位今日在任我行手底吃了个大亏,莫非竟不思报仇么?”六人面面相觑,桃根仙狠狠拍了下大腿,道:“是极!此仇不报,我桃谷六仙大大地丢脸。”
曲非烟忖道:“这几人武功不低,让他们去找找任我行的麻烦也好。”取出一只瓷瓶,笑道:“这是悲酥清风的解药,六位拿好,莫要再受了暗算。”六人顿时大喜,桃根仙道:“待我们报完此仇,再来还你大恩!”六人如风般去了。
曲非烟见此间事了,便与东方不败告辞离开。两人并肩自岗上走下,东方不败忽然道:“非烟,你可知方才我为何不愿出手相助,定要你自追击任我行和救助教众中选择其一?”曲非烟一怔,道:“师父是为了让我立威……”东方不败淡淡道:“我又未露真实容貌,搭把手助你救人,又算的了甚么?之所以未曾出手,只是想看看你会做什么样的决定而已。若换作我或者任我行,在那种情况下都是毫无疑问地会选择追敌,而你……”曲非烟心中一沉,低声道:“我让你失望啦!”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杀伐果断之主不过一枭雄耳,你宽以待下,重情重义,比起我来或许更适合做这神教的教主,他日日月神教必定会在你手中发扬光大。”曲非烟心中一凛,想到:“师父竟对我抱有如此大的期望!”一时间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竟是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东方不败见她神色变幻不定,淡笑道:“你可还要去找你的令狐大哥?”曲非烟啊了一声,嗔道:“师父你又在取笑,甚么叫我的令狐大哥?上次刘芹之事也是你出言调笑,他才敢对我胡言乱语!莫非除了男女之情,我便不能交几个朋友么?”东方不败失笑道:“好,是我错啦。以后再不说便是。”
曲非烟这才转嗔为喜,沉吟道:“任我行有心拉拢与他,自是不会对他不利,定然还会想法子治他之伤,却是不需我担心啦!我们自去西域便是。”两人转向西行,一路无事,过了数月,终于来到了嘉峪关前。嘉峪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为万里长城西端起点。此处虽是戒备严密,守卫森严,对两人而言却是仿若无物。出得嘉峪关,便是茫茫的大漠。两人自牧民处买了两匹骏马,在大漠上纵马前行,带起一道长长的烟尘。曲非烟坐在马背上遥遥望去,只见前方黄沙莽莽,一望无际。远方隐有戈壁草原,透着隐隐绿意。她从未见过如此的雄奇景色,顿时心中赞叹不已。
东方不败见她面露喜色,淡淡一笑,扬鞭前指,道:“前方百余里处,有一回疆部落,我们今日便在那处暂住罢。”曲非烟自无不允。两人又行得十数里,只见一片绿洲赫然在目,方圆足有百余里,处处均是牛羊和帐幕,欢歌笑语之声连绵不绝地传了过来。曲非烟听得那歌声反反复复总是以“阿拉”二字起头,虽是悱恻动听,歌词却听不明白,侧首望向东方不败,意似征询。
东方不败道:“这是哈萨克语,‘阿拉’即是他们所信仰的真神。”曲非烟啊了一声,心道:“想不到到了此处,竟是语言不通。”面上微露愁色。东方不败笑道:“莫要担心,一切有我。”两人到了近前,那些放马喂羊的哈萨克男子们纷纷抬起头来,目露警惕之色。东方不败极快地说了几句语调奇怪的言语,一名男子点了点头,回应了几句,两人对答半晌,周围众人神色渐松。曲非烟心中大奇,想到:“想不到师父竟连哈萨克语也会说,有他在此,我当真是甚么也不须担心。”
过得半晌,东方不败转回头来道:“他们说最近大漠上有汉人盗贼劫掠,因此族人见到汉人才多有警惕之意,让我们毋须在意。只是他们最近族内不便留客,让我们向南行十里,那里有一处汉人所居的小屋。”
曲非烟颔首道:“既是如此,我们自然不便相扰。”两人拨马南行,此刻已是黄昏时分,曲非烟见远方一道炊烟直直升起,配着金红一片的夕阳,直是美轮美奂,轻叹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今日见此美景,真是不枉此生。”东方不败微微一笑,道:“说的甚么傻话?只看了这般景色你便满足了么?待得此次事了,无论是大漠美色,还是海滨胜景,只要你想看,我便陪着你去。”曲非烟展颜笑道:“你既答应,以后可不能推诿!”东方不败颔首笑道:“那是自然。”
两人淡淡说说间,十里路转瞬便过。只见前方一片小丘,一条小溪自丘上潺潺流下,环绕着几棵柳树。丘下三间小小茅屋,却是汉人的建筑样式。曲非烟笑道:“想来必是此处。”东方不败微微点头,两人下马走上前去,轻轻叩门。只听屋内有人道:“来啦,来啦!”随即木门被人自内拉开。却是一名须发皆白、七八十岁的老翁。东方不败道:“可是计翁么?我们是哈萨克族的牧民引来此处住宿的。”那老者笑道:“计翁甚么的,实在不敢当。我这里地方本大,你们无论住上几日都是无妨的。”引着两人走到另一间茅屋,略略为难道:“不知二位是何关系?我这里的客房,却只有这一间。”
曲非烟怔了怔,还未说话,东方不败已淡淡笑道:“不妨事的,一间便够。”曲非烟心道:“虽略有些不便,但我年纪尚幼,自然是无妨的。”向计老汉颔首笑道:“麻烦您啦!”
待得计老汉离开,曲非烟略一迟疑,低声道:“师父,你可觉察到这计老汉有些不对?他似乎身负武功,面貌也是易容过的。”东方不败淡淡道:“他武功不过二流,便是偷袭暗算,亦奈何我们不得。”略略一顿,接道:“那些牧民说他已在此处住了数十年,或许是远赴西域,躲避仇家的也说不定。无须在意。”
曲非烟点头道:“师父说的是。”转首望了房间一眼,却见房内只有一张简陋的大床,不由微微赧然。东方不败道:“行了一天,你也累啦,这便睡罢。我在此处调息一番便好。”曲非烟忖道:“这一番奔波,总该有些疲倦了才是。虽然以他武功睡不睡无甚大碍,但我一人休息,却又算得甚么?”见那床虽是简陋,却也极大,睡个三四人亦是无妨,略一思忖,道:“这床铺甚大,我们和衣而卧便是了。”
东方不败陡地一怔,皱眉道:“非烟,你……”见曲非烟满面茫然之色,不由微微苦笑,道:“你既觉得无妨……罢了。”提身跃上床铺,盘膝坐在一角,再不言语。曲非烟见他迟迟不肯卧下,也不以为意,径自在床铺的另一头躺下,片刻后便沉入了梦乡。东方不败听见曲非烟呼吸均匀,显是已睡得沉了,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抚摩她的秀发,心道:“你这般毫无戒心,该让我如何才好?”
(八)雪中恶斗
第二日清晨,早早便听得骏马嘶鸣之声,曲非烟一惊而醒。却见东方不败负手立于窗边,东方隐隐透出的亮光洒在他略显苍白的容颜上,映出了几分血色。见曲非烟翻身坐起,笑道:“平时你不是最喜赖床的么?今日却醒得极早。”曲非烟面色一红,道:“才不是如此,师父你又胡说。”见屋外的马棚中多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奇道:“这是谁的马?”
东方不败笑了笑,道:“是刚刚一名女扮男装的少女骑来的,她却是直接进了计老汉的屋子,大概是他的亲人或是朋友罢。”
曲非烟笑道:“她既是女扮男装,师父为何一眼便认了出来?”东方不败淡笑道:“小女孩的玩意,我哪里有看不穿的?那少女虽是身有武功,却还及不上那计老汉,也并不值我们在意。”方说到此处,却见计老汉走出屋门,笑道:“饭食已好,两位可要用些吗?”这计老汉虽是行踪诡秘,来历不明,但曲非烟习过药理,自是不惧他暗算,点头笑道:“有劳。”
几人走到屋中,却见一名哈萨克牧民打扮的少年坐在桌旁,见两人进来,少年长身站起,向二人略略抱拳,道:“两位有礼啦!”说得却是汉话。曲非烟见这少年面容雪白,肌肤细腻,明明便是个美貌少女,却偏偏作男子打扮,还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只道他人都辨认不出,差点便笑出声来。向她微微一揖,道:“不知这位是——”计老汉道:“这是我的外孙李文秀。”
曲非烟心道:“这明明便是个汉人女子的名字。”淡淡一笑,也不说破。见那饭食虽是粗糙,其中却是无毒,更是放下了心来。几人用过饭食,两人正欲离开,却见天上风云突变,氤氲席卷。计老汉抬头望了望天色,道:“想是暴风雪要来啦!你们还是多在此处住上一宿,明日再走罢,若是在大漠里迷失了路途,却是极为危险。”
曲非烟微一沉吟,心道:“却也不晚这一二日。”点头道:“也好。”眼见天空点点雪花飘了下来,计老汉啊了一声,道:“阿秀,昨日我在部落中买的粮食还未拿回,趁着雪未下大,你骑马跑一趟罢。”李文秀应了,出门骑了白马,向北行去。
计老汉引着两人在桌边坐下将火盆升起,笑道:“大漠里的天气便是如此,习惯了也便好了——两位来到此处,是经商还是探亲访友?”曲非烟沉默半晌,缓缓道:“计翁居于此处多年,不知可听过‘高昌迷宫’么?”
计老汉身躯微微一震,道:“高昌迷宫?那是甚么?”曲非烟细细打量他神色,却见他虽是面色不变,目光却是闪烁不定,心中暗暗警惕,却淡笑道:“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东西,计翁不知便罢了。”
便在此时,却听见有人在外喊道:“计老伯!”这句称呼用得虽是汉话,却是咬字不清,音调不准。计老汉匆匆走出门去,笑道:“原来是苏普和阿曼啊,你们可有好几年没到我这来啦!”见雪愈下愈大,几步内的东西便看之不清,叫道:“你们是来躲雪的罢?来,快进来。”将两人引进屋来。那叫做苏普的是一名粗壮的哈萨克少年,阿曼则是一名圆脸的哈萨克少女。两人进得屋来,看见东方不败和曲非烟坐在屋内,不由微微一愕。
计老汉笑道:“这是前日来借宿的两位汉人朋友。”苏普点了点头,神色甚是冷淡。阿曼望了曲非烟一眼,见她姿容不俗,容貌端秀,不自觉地心生亲近之意,笑道:“这位妹妹,你叫甚么名字啊?”
曲非烟微微一笑,还未回答,苏普已皱了皱眉,道:“阿曼,你忘记我爹爹说的话了么?这些汉人里没几个好人,你不要和他们胡乱搭话!”这句话说的又急又快,用得却是哈萨克语,曲非烟自是听不明白,瞥了东方不败一眼,见他并无开口解释之意,虽依然面上含笑,目中却多了几分冷意,心中便也将那句话的意思猜了个大概,心道:“这些哈萨克牧民日日被大漠上的汉人盗贼骚扰,因此才对汉人多有成见,倒也怪不得他们。”
便在这时,只听见后屋悉索一声轻响,似是有人从后门进来。苏普二人未习过内功,自是并未听见。计老汉怔了一下,笑道:“我去给你们哪些酒菜吃食。”转身向后堂去了,过了半晌才端着酒菜蹒跚走出,曲非烟和东方不败对视一眼,只作不知。过了片刻,门口有人用哈萨克语叫道:“计老伯,借你地方避个雪。”
计老汉笑道:“门未上闸,只管进来便是。”一名少年自大门进来,向几人道了声扰,径自在火边坐了下来。曲非烟见这少年斜扣着一顶毡帽,颊上抹了些黑灰,却不是李文秀又是谁?见她目光始终不与几人交错,竟似是有意隐瞒身份,便只淡淡一笑,也不去说破。
过得片刻,苏普犹豫了一下,问道:“计老伯,我记得几年前有一个叫阿秀的小姑娘与你住在一起,她是你的孙女,是不是?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计老汉怔了怔,道:“她……”话未出口,李文秀已哑声接道:“那个小姑娘,已病死了好几年啦!”
曲非烟恍然大悟,想到:“这位李姑娘想是对苏普有情,又见苏普喜欢了阿曼,所以不想和他相见。”她原本还以为李文秀如此作态是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