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握生死乾坤,可一封万里江河为礼,却独独无法改变她,也无法再忽略胸口传来的阵阵隐痛。爱恨难了,前尘往事如何一笔勾销?他知道她受了很大委屈,可谁又能告诉他该怎么做,要如何化解辽宋此仇不共戴天,如何忘记幽蓟沦陷一刻惨烈。
既然抹不去,就让他血淋淋的摆在那里罢了。
她扬声尖叫,其实他并没有真正伤到她,但她不甘忍受这般屈辱,像凌迟一样毫无尊严。
两人深深纠缠的身影,能否让他们将一切忘记片刻?
她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
“殿下,您这装可真漂亮。”几个女婢蹑手蹑脚的帮烨缜换着装。
他却眸光深寂,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紧聚的目光,深锁的眉峰。
这衣裳当然漂亮,辽国北院大王的喜服又怎会不是千针万线堆砌,金络碧玉镶嵌。只见那黑漆漆的锦缎如光,金红嵌边,神兽暗纹,领装高束,触上手比丝儿还要滑。
女婢正欲帮他套上。
烨缜不语,一把夺过喜装,紧紧的握在手中——
王府红灯高燃,门前浮狮结彩,到处沉浸着一片着喜气洋洋,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们一直在等着这天。今夜京都尤其热闹,北院殿下新婚,以示帝恩福泽尤胜似海与民同乐。灶房前晚便准备好了几十篓烤包子,从一早就开始在府前派发,至今门外还排着黑压压的人群。
一梳金,二梳银,早生贵子一大群。
前梳七,后梳八,再梳白发齐眉福寿连绵。
“哟——我说新娘子,这怎么好呀。”喜娘梳着梳着,但见雨桐悄然泪下不禁惊道。
她起身,静夜如洗,一轮皓月当空高挂。
新房内红烛燃烧着芯子嗞嗞作响,火蜡滴落烛台,烛火轻晃,满屋琳琅升辉。那嫁衣阴阴艳红似火,凤冠精巧珠玉碧缀。她微微垂下螓首,这一夜耶律烨缜都没有来。
他自洞房花烛那晚再也没来见过雨桐,但她却过的很好。这对他们或许都是好的,无法改变的也不需去面对。
第四二章
第四十二章
一眨眼过了个把月,深冬天越加显得寒冷,房外零零星星的小雪飘了一整夜。
“新主子。”云儿推门而进,小手小脸冻的有些泛红,托着个金盘,对雨桐喜道“殿下刚才吩咐,让把这两件雪貂皮裘给您送来,说现在天气寒了,要您小心身子呢——”虽然自二人成亲后烨缜一直未曾现身,但言词间对雨桐难掩的关心,所以她知道主子还是在意新主儿的。
傅雨桐长发乌顺,松松散散的滑落肩头,都快晌午了她还没起身呢,这些日只觉得虚乏的很,不愿走动。闻声懒洋洋的抬眼扫过裘袄,那茸茸的银貂皮质上好,光滑雪亮,一眼便认出来是窟口谷时花了数日捕来的那对貂子。她捧起手炉,轻道“你拿去吧,赏你了……”
“新主子——”云儿一惊,随即跪地怯道“云儿不敢,这是殿下送给王妃的,云儿万万收不得——”
雨桐见状转念笑了笑,起身将她搀了起来,贴心道“云儿,我觉得近日身子不太舒服,想寻个大夫过来瞧瞧……”
“云儿这就告诉殿下。”
“哎。”她轻唤,扯住姑娘衣袖,笑道“我就是不想人知道,你去府外找个大夫,带他后门进来……”
云儿不解。
雨桐轻轻拧了她一下,嗔笑道“还不快去。”
她的责任就是听新主子吩咐,伺候好王妃,加之主仆两平日也算亲近,便没再多疑,依照吩咐去办了。
屋内烧着檀香,轻烟袅袅升起,上好的松木门窗上雕刻着花棱,一看就知道是个大户人家,但大夫是从后门进来的万万也想不到这是王府,只当是哪家大户的千金或是妻房太太。
房内也无他人,雨桐只是不想事事都经烨缜之手,何况她总觉得近日身体有些变化,心里起疑但也并不确定,不过吃颗定心丸罢了。
那大夫隔着纱帘给雨桐诊脉,也看不见她相貌,只觉得一手按去流利,脉象滑如走珠,乃健康气血充实之表,随即喜道“恭喜夫人,这是喜脉,夫人有喜了。”
“什么!”雨桐一把掀开纱幔。
那大夫四五十岁的年纪,乍见雨桐一惊,她竟然还梳着姑娘的发式,心中只道这家小姐珠胎暗结,想必不愿声张,不然这高门阔府怎会找他这样的江湖郎中。他清清喉咙,道“确实喜脉无误,而且已经两三个月了,待小人开几贴安神补血的方子——”他见雨桐冷冷的,面无半分喜色,便将话停了下来,试探道“姑娘,是否不愿要这胎儿……”
她也不说话,似乎还有点不太能接受,因为他一直认为烨缜不能生养,真是邪了,她就是觉得身子不适,找个大夫瞧瞧买份心安,岂料就这么巧?
良久,方才阴郁道“是呀——”
“咳咳……”那大夫掸了掸嗓子,刚想再叮嘱两句害怕砸了招牌,却被雨桐阻道“这有一百新银锭,让婢女随你去将药取来。”
大夫乍见这白花花的银子眼都直了,急忙连连道是。这生意又没回头客,堕次胎竟然能赚一百两,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见第二次,还不人主家说什么他应什么。这秘密他连他亲爹都不会告诉,何况是个小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