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田到户第二个年头。
冬季是收割爱的季节。石竹子和兰妹结为夫妻。石家给兰家彩礼九百九十九元九角九分,半头猪猪肉,大阉鸡两只。兰家陪嫁棉被两床,单车一架,跳水铁桶一对。吉日那天设酒办宴,请来叔伯婶嫂,舅父舅母,表哥表妹、三姑六婆及哥们姐们,热热闹闹庆贺一番后,兰妹就成了石家的儿媳妇。
新婚之夜,屋内外冷嗖嗖。石竹子没有忘记提前上床暖被窝。兰妹钻进被窝后,竹子赶紧用他那有力的胳膊将她搂进怀里,用手焐住她那双冰冷的脚掌。此时,兰妹就趁势缩起双腿,藏在竹子的大腿里,冷得竹子一阵颤抖。婚前,兰妹怕冷,母亲在她的床席下垫上厚厚的稻草,睡前还烤火烘脚,但脚掌还是不暖……
窗外寒风呼呼,将竹林摇得咿呀响。洞房里兰妹沉浸在幸福之中,不觉中她冰冷的脚掌暖和了,被窝暖和了。“竹子,你真像个火炉!”“是吗,那你像什么,像条美人鱼?”
“美人鱼,就美人鱼,别把我烤熟了!”
“烤熟了才香呢!”竹子将兰妹那肌肤润滑的身子搂得更紧了。
洞房花烛夜,一对小夫妻如同久旱逢甘雨,爱得如胶似漆……
元宵节后的一天下午,听说有人在大榕树下收购干木薯片,兰妹和家婆赶紧用板车将五麻袋干木薯片推去。
老板外地人,一头黑发油亮得苍蝇都站不住。他正麻利地给村民算数付钱。兰妹望了一眼,发现老板竟是初中时坐在她后面的同学阿标。
记得有回上自习课,因前后书桌板凳靠得太近,阿标将书桌往前一推,书桌竟碰在兰妹的背上。兰妹以为阿标欺负她,就拿起一只墨水瓶回头往阿标额头碰,将阿标的额头碰起了个青紫的包。“你打人?”阿标“呼”地站起来,一手捂额头,一手握拳头。“你,你推书桌撞我!”兰妹不甘示弱,脸涨得红红的。四目对视,但不知为什么,阿标松开了拳头,并坐了下来……
就是这个阿标,毕业后给兰妹写了两封求爱信,但兰妹不回信。为此事兰妹感到内疚,想找个借口离开。但阿标抬眼看见了她。兰妹不得不抿嘴笑着与老同学打招呼:“哎,想不到你当了老板!”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混口饭吃罢了。”阿标笑道:“卖木薯么,快抬到磅秤吧!”说完起身帮兰妹的忙。过磅,付完钱,家婆先走,兰妹留下。“听说你和石竹子结婚了?”阿标微笑着问。
兰妹点点头,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反正都得嫁人,晚嫁不如早嫁。”
“恭喜恭喜!竹子,他——”“他对我蛮好。说了你别笑,天冷的晚上他都给我暖脚咧。”
阿标笑了。“你真有福气啊,找了一个好老公。但他要是外出打工呢?其实暖脚的东西很多,热水袋、‘红太阳’、电热毯,何必靠人?”
兰妹抿嘴笑,心里说:你光棍一条,哪懂得两公婆脚暖脚的惬意呢!但作为同学,兰妹自叹不如阿标。阿标做生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买了一部能载一吨半的农用车。自己和竹子却老老实实守在村子里,竹子虽然在大队机耕队干活,但每天就那么点工钱。阿标离开村时,将一张带有香味的纸片递给兰妹,说以后有事就按名片上的地址和电话找他。
晚上,兰妹鼓动竹子辞去机耕手的工作,到城里去闯一闯。到城里人地两生,给谁打工?做生意又拿不出本钱。竹子很为难,大队送他去学开拖拉机,本应为大队机耕队多出力,怎能说不干就不干呢?他讨厌同学阿标和阿标那张名片。收购站站长,其实就是阿标一个人,可笑的是还印了名片。臭显!竹子虽不爽,但他还是收起了名片,说不定哪天会用得上呢!
“你是舍不得开拖拉机晚上有吃香喝辣的吧?”“谁想贪杯呢!”
“那好。我找你的领导说去!”“那是我的事,我自己搞掂!”
经不起兰妹的枕风吹,竹子终于打定主意外出打工了。“兰妹,天还没转暖呢,晚上还得帮你暖脚,等过完正月我再外出打工吧。”刚结婚,竹子舍不得离开兰妹。
“暖脚,能暖出电视机、砖瓦房来吗?”兰妹不与竹子商量,就说:“要外出,玉辉他们几个都是过了元宵就走,给你多待一个礼拜吧!”竹子不作声,他想和兰妹亲热一阵子,但兰妹没有那心情,说:“你呀,就会来这个,嘿。”
“嘿,什么嘿!”竹子窝了一肚子气。
小夫妻头次闹别扭,直到后半夜两人才迷迷糊糊入睡。
一个礼拜没过完,有天早上,兰妹睁开眼睛时,竹子已不在身边。梳妆台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很潦草:我外出打工了,闯不出点名堂我不姓石。兰妹愣了半天,想不到竹子的性格还真犟。自己“逼”老公外出打工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竹子外出,结婚时穿的西服和皮鞋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一床旧棉被、席子和几件换洗的衣服。
竹子出门在外,兰妹守着仅有一床一梳妆台一两门柜的房间,孤独就像黑影,搅得人不得安宁。但怪谁,老公是自己逼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