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话中表示认可时运,但他的眼神全程没有落在对方身上,刻意拧着脖子朝向投影,拒绝了其他形式的交流。
即便心中苦闷,时运面上依然保持着必要的严肃。他顺着姜至抛出的逻辑链继续梳理:“一家业务有声有色且正在筹划上市的公司,仅从这点金额规模的诈骗案中捞不到什么好处。”
从自己与温成荫短暂交手的经历来看,后者绝对是聪明人,不会自寻死路。雇佣团队在旗下程序行骗的技俩在他面前显得过分拙劣了。
“而且身为明湾公认的科技黑马,网络之于温茂就相当于我们的配枪,本身就是它的主场。如果想利用程序实施犯罪,温茂必定会在rugosaapp运作上设置保护程序,不会如此轻易让受害人知晓被诈骗、甚至报警。”
“根据时sir你的要求,我确认过配合调查当天温成荫的行程安排。他说是公司出现需要亲自解决的程序问题才放弃参会,根据用户反馈,rugosa当天确实出现了长达数小时的服务器崩溃。”泰柠被说服,但提出了新的疑问,“程序卡bug的时候温成荫正乘坐公司车辆前往会议现场,在半途收到技术开发部门急call便立刻要求司机折返,从过海隧道记录的通行时间来看并没有问题。他给出的理由是成立的,并不矛盾。”
滴水不漏的时空证据互相支撑,表面破绽深究下去便是一条又一条绝头路,似曾相识的发展顺序与西坳取现的调查如出一辙。
“越完美便越有问题。”时运蹙眉,更确信取款时间点是被温茂操纵的“一切都太巧了,像是精心设计过一样。”
温茂试图与主谋嫌疑割席,于是合理利用了这个随时会爆的炸弹,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与之达成利益协议,将这个炮灰团伙一路推向警方视线。同时在警方案情通报之前率先向公众自编自导一出苦肉计,化被动为主动,稳定公司形象和声誉。
这出双管齐下在时运看来像是为了掩盖背后更深的秘密而临时想出来的应对方案,但可惜一切都是他的推断。
“温茂公布‘栅栏计划’当天,股价虽有小幅波动,但很快就稳定住了,收盘价甚至还比以往更高。”姜至调出这几天的股市截图,温茂科技的股价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壮士断腕这一步棋对温茂来说,从财务上达到了预期效果。”
“接下来便是替罪羊登场,彻底转嫁这场危机。”泰柠醍醐灌顶,“这也是为什么温茂急于安排诈骗案团伙去西坳取现!”
时运隔空对泰柠比了一个“bgo”的手势:“无论如何,诈骗嫌疑人对温茂而言已经是一枚弃子。我们先专注将它移除,至于如何撼动背靠的那棵大树,还要看会计支援组的努力。”
如果能从财务角度看出温茂的问题,时运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对公司本身展开调查。
姜至听闻,不冷不热地抛下一句:“好的,我会向严sir转达你的要求。”
时运的眸色淡了淡,嘴角下压了几分,最终抬手示意大家各回工位:“散了吧。”
尽管两位大人物面上都尽力维持友好,但无意间释放出的低气压依然影响到了整tea人。做下属的当然是火速逃离,免得触上司霉头。
一直到下班时间,时运都没能回过劲儿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哪个惹火了姜至的细节,甚至可以说有些无措。昨晚鱼龙街他确信自己并没有太过火的表现,只是想听他害羞地说句谢谢而已,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尴尬的状态。
时运有些无措地看了看腕表,直到现在,除了例会,自己与姜至迎面撞上三次,每一次后者都沉默着扫他一眼,然后平静地移开视线。
他很清楚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不是无视,而是自我保护。
两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着身高差,稍矮一些的姜至如果不愿意抬起十五度左右的倾角,必然会错过时运焦急下滑的眼神。
两人似乎回到了互不相扰的大学时期,时运只能望着他饱满的后脑勺,从被风撩动的发丝中试图寻找外露的情绪。
时运再一次被想要靠近姜至却不得要领的力不从心狠狠击中。
今天一整天都忙得人仰马翻,等他下班路过会计支援组办公室,等来的确是别人一句“姜老师已经走啦”。时运赌气般坐进车里,执拗地望着停车场电梯间的方向,似乎下一秒姜至就会从那径直走来,然后斜靠到副驾的车头处,用懒散的声音喊自己开门。
挡风玻璃前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时运循声望去。熟悉的辉腾降下车窗,驾驶位露出一双自己追了一天都没能见到的眼睛。
时运心里一惊,随即似有暖流穿过。
姜至终究还是没有不告而别,可声音却没有一点温度:“今晚我有约。”
时运开门下车,着急说:“我等你。”
“不必了。”姜至伸出手制止了他继续前进,一番话仿佛香烟燃烧后掉落的灰烬,冷不丁将他灼伤,“最近都不用等我了。”
时运的眉眼连带着肩膀都逐渐低垂,像是被淋湿的小狗,眼底充斥着迷茫的雾,还有一丝受了伤但不服气的倔强。
“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下。”姜至望着他层层叠叠的眼神,最终不忍心再说狠话,“尤其是我。”
成年人提出的冷静通常是结束的前兆,对时运而言这并不是一个积极的走向。但他也明白,姜至将过错归咎于自己本身,并且说的是“最近”而不是“今后”,这意味着两人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