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真人走了。
他匆忙地送走了景昀,然后对这片世界做出了最后的告别,那缕神识终于消散在天地之间,这场风雨为他送行。
风停,雨歇。
景昀的手终于抬起又落下,落在灯台上狮子脑袋的位置,下一刻,景昀从原地消失了。
景昀出现在一座城下。
感应到周遭景象的瞬间,她眉头蹙起,发现有些不对。
残阳如血,映着远处天际下堆雪的峰峦,以及眼前巍峨的城门。
城门上高悬着题名的匾额,然而景昀定睛望去,匾额处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城池的名字。
景昀走进了城门,烟火气扑面而来。
“糖糕糖饼糖酥卷——”
悠长的叫卖声与浓郁的甜香夹杂在一处,路旁嗤啦一声爆响,金黄酥脆的面点沉浮在油锅里。另一边,牵着马的行人匆匆而过,街道两旁店铺外,店铺伙计堆着笑热络迎客。
这里像是一座再平凡不过的人间城镇。
这不是江雪溪会喜欢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月华瓶中江雪溪的神魂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景昀的神魂缺损处,锐利的疼痛仍然细水长流。
江雪溪不在这里。
景昀蹙起眉。
她隐约意识到了问题,却没有立刻掉头,而是往前走去。
她缓步行走在闹市中,手里还提着两只挣扎不休的花公鸡。
片刻之后,景昀微惘的心情散去,发现了这里不同寻常的地方。
景昀沉吟片刻,收回了神识。
她的双眼无法视物,纯以神识外放探查四周景象,而今收回神识,刻意封闭听觉,只靠本能直觉行路。
这样当然极为危险,但景昀活了千余年,直觉早已打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封闭听觉收回神识,反而一并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将最本能的感应放大到了极致。
她一路直行,若非眼上白绫,全然看不出是个瞎子,在闹市中穿行自如,有时正要朝前迈步,心底却微微滞涩,于是便朝旁绕开,如此行走半晌,终于停住脚步。
云罗下,景昀乌黑的长睫闪动。
她解开了对听觉的封闭,重新散出神识。
果然,这城中一环嵌套一环,嵌着许多不易察觉的幻阵。倘若行差踏错半步,进入社稷图的修行者便会不慎落入阵中,唯有破解幻术才能出来。
景昀很熟悉这种做法,当年上清宗主持的种种试炼与秘境中,这是最简单也最常见的一种布置。弟子们唯有时刻警觉,精神绷紧到极点,才有希望避开无处不在的幻阵入口,至于幻阵中的设置,那就更是无奇不有了。
她的神识水波般朝四周扩散而去,最终停顿在了街角阴凉处的树下。
那里停着一辆车,车前没有拉车的马,锦帘低垂,密密实实遮住了车中的人。
景昀忽然明白了穆真人为什么会让她来这里。
因为穆真人以为她想寻访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