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槿秋看得直接崩溃了,一边哭,一边啊啊啊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双刀,不顾一切冲到那日兵面前,狠狠地将刀刺进他的肚子里,而后抽出再刺,抽出再刺,直到有人把她拉开,在她耳边大声的叫她撤,她才恍然,日军已经撤退了。
没人知道日军是否还会进行攻击,即便知道他们已经撤退,整个阵地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除了伤势比较严重的士兵回团部医治外,其余士兵原地防守,等待团长吉星文的指示。
转瞬间,整个战壕除了偶尔活动的医护兵,偶尔传来的痛呼声,所有留守的士兵都瘫在战壁上寂然无声。他们的嘴唇全都缺水干裂泛血,每个人都是黑灰加血迹糊了一脸,看起来格外狰狞。可他们的目光却空洞无力,仿若一具空壳,没有灵魂存在。
没人知道他们是否还能扛得住下一次进攻,可如果日军来了,他们还是会挣扎着起身,用尽自己的力量和血汗,捍卫最后的尊严和领土。
池槿秋累得精疲力尽,也和那些士兵一样瘫在地上无力动弹,她的腰间腹部手腕膝盖都有深入见骨的伤痕,左肩更是中了一枪,一直流着血,需要及时取弹做手术。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或者说,她早已痛得麻木,任由一个医疗兵给她打绷带,一边看着吉星文开始布防。
无论守不守得住,上头撤退令不下,他们是死也不能放弃阵地的。士兵们都知道这一点,吉星文一下指示,他们便费力的从地上挣扎起身,熟练的检查枪械子弹,大刀手雷,然后半趴在战壕上,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池槿秋怔怔的看着,心里思绪万千,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上战场,也没想过,会看到这一幕幕令人泪目的画面,她以为自己会受不了这些鲜血淋漓,生死离别的场景,可看多了过后,她只剩下了麻木感觉。因为她深深明白,这,就是历史,凭她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她只能作为旁观者,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之后池槿秋被医疗兵背回了团部治疗室。由于宛平物质匮乏,后续补寄跟不上,医护室里伤员又太多,主刀的一个老医生过来问池槿秋对痛感有几分敏感,池槿秋不用想都知道他想说什么,自觉往病床上一趟,&ldo;直接取弹吧,我能熬得住。&rdo;
&ldo;那好,小姑娘你可要忍住咯。&rdo;老医生戴上手套,用酒精把镊子和手术刀简单的消毒,然后让左右手帮忙把池槿秋摁住,就用手术刀划开她的左肩中弹部位,开始取弹。
经历晚上那场混战,池槿秋原以为自己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可当手术刀划开皮肉的那一刻,她还是痛得青筋暴起,眼泪直流,旁边两个医疗兵险些被她甩翻。
好在那颗子弹打的不深,很容易就能取出来。
等子弹取出来,周遭的人都和她一样满头大汗,老医生夸奖了她一番,给她做好缝合线后,就让医疗兵把她推到一边休息,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去旁边,给人嫁接断手断脚。
池槿秋躺在狭窄的病床上,周遭闹哄哄的一片,全是受伤士兵的痛吟和医护人员忙得团团转的应答声,外面还有接连不断的枪鸣声,在没有麻醉药和伤口处理太马虎的情况下,她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发起烧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这一烧,就烧了半月之久,期间迷迷糊糊的醒来很多次,耳边总是炮火声不断,还有那嘶声力竭的冲喊声,让她分不清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等她再次完全清醒过来,人在一处干干净净的房间里,她发了会儿呆,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想挣扎着起身,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ldo;醒了?&rdo;
池槿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穿着一身洗得发黄的白衬衣,灰长裤,原本健全的双腿只剩下一只站立着,另一只,只有空荡荡的裤腿,随风飘荡。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些水杯,像是感觉不到她渐渐睁大,充满震惊之色的眼睛,消瘦的手费力将她扶起身来,低声喊她:&ldo;张嘴,吃药。&rdo;
池槿秋乖乖的吃下去,很快反应过来,泪水汹涌,抱着池启丰大哭:&ldo;呜呜呜呜……大哥……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rdo;
池启丰沉默着,一边任由她发泄情绪,一边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等她哭完情绪稳定了后,这才声音嘶哑的对她说:&ldo;三儿辛苦了,是大哥回来晚了。&rdo;
池槿秋才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知道按照她在宛平不顾一切上战场的做法,池家人知道了会有多么担心和难过,她以为大哥会指责她的。
没想到大哥什么都没有说,这让她心里有些愧疚不安,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般心虚不已。
兄妹俩相对无言,外面传来一阵小鬼子惯用的吹哨声,伴随着日语吆喝撵人声,池槿秋猛地记起自己明明在宛平城的医疗室里,怎么会在这里?
对此大哥做出解释:&ldo;你伤口感染发烧太严重,219团医疗兵把你转到了南苑接受治疗,你在那里呆了不到十天,宛平就失守,南苑遭受日军大轰炸。医疗兵拼尽全力把你带到了北平军区医院,我在那里做了手术在休养,正好碰上你,就把你回到了家里。&rdo;
池槿秋好半天才听懂,他说的家里,是在鹿儿庄的池家祖宅,一下激动起来,&ldo;宛平失守了?那北平是不是也已沦落了?我究竟昏迷了多久?!29军219团的吉团长,金营长他们都还活着吗?他们去了哪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