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已过一半,李宏德很着急,他已经在静乐县城待了十来天。不仅为不办事吃闲饭急,还为这时节急,眼下已是春耕最后时日,静乐县若还安定不下来,就是一整年的麻烦,他是农人,对这事格外上心。除此之外,另一桩急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可太原府光复不久,诸项工作还未展开,相应人手未完全到位。大量恐怖传言从河东道传来,让府下州县人心惶惶,民人抗拒新朝之心很重。没有周全卫护,英华静乐县官府也不敢让他们这些还乡客下到乡间冒险。
还好,先是大批黑衣调入静乐县,接着红马甲也来了,见着负责自己这一乡的镖队头目,李宏德惊喜交加:“老胡!怎么又是你?”
老胡咧嘴一笑:“念着李乡官你呗……”
李宏德直愣地问:“不是在河东道当猎手么,生意不好做?”
老胡有些尴尬,掩饰如此明显,连李宏德都觉出了不对:“南边差不多料理干净了,就来太原继续保李乡官这趟镖嘛。”
不愿接触李宏德的目光,老胡一边招呼部下安顿,一边心道:“再不走,老子就走不脱了。”
之前平阳府城外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那是四月初五,城外荒林,成千上万人围观着一批批人被黑衣押到挖好的深坑前。
第一批是三光政策的清除对象,旗人包衣,地方酷吏,负隅顽抗的乡绅豪强等等,上百人被历数罪状,明正典刑,排枪轰鸣,惊飞一林鸟雀。
第二批就是什么救国军、卫清会之流,也即唐大唐二一类人,唐二很幸运,被划为受裹挟的民人,发配给红马甲协助工作,唐大与两千多人被判本道三年劳役,干修路架桥等社会工程。而贼匪里的大头目以及犯有人命案子的穷凶极恶之辈,则被集体处决。这一批人有四百人之多,一串串牵到坑前,一串串枪决,围观的本地民人被震慑得低呼不断,个个脸色煞白。
第三批也是贼匪,不过来历就很古怪了,如果说救国军之流是看不清大势,还想抱着满清大腿浑水摸鱼的贼匪,这些人就是看清了大势,转而想抱着英华大腿浑水摸鱼的贼匪。
这些人找来红布剪出马甲,草草涂抹些字样,就冒充红马甲四处行凶作恶,其中也夹杂着大量清算旧日仇怨的暴力行为,让本已渐渐稳定下来的社会秩序再度沸腾起来,普通民人对英华的印象极度转坏。
河东道置制使田英的对策也很直接,强调令出官府,禁绝私法。一面督着地方加强收缴火器,清查户籍等管理措施,一方面严厉打击冒牌红马甲。这一日,在荒林里伏诛的冒牌红马甲也超过二百人,当地人心也为之一稳。
这三批人都跟老胡无关,甚至不少冒牌红马甲还是他的镖队抓获的,可第四批枪决的人就让他心惊肉跳了。
如此大规模地征调镖师乃至地方警差入山西,扰民乃至害民之事终究难以禁绝,第四批人有二十多正牌子红马甲和几个黑衣,他们犯的事形形色色,总结起来都是不尊军令,谋财害命。
三光政策给了红马甲极大权力,即便有监察使衙门、置制使衙门和县官府核对三光政策的执行对象,审查执行过程,还有事后追责的程序,还是挡不住某些人的炽热欲念。
就如老胡镖队的文书所言,那些事想干也没人拦你,可想别人替你遮掩,就难于登天。红马甲、黑衣以及入山西的官员,一举一动不仅有同伴相互盯着,有上级和监察盯着,跟着来的大批国人也都虎视眈眈,犯事的人绝少能逃过法网,罪行轻的被清退回原籍立案审判,罪行重的就按军法处置了。
老胡在处置曲平方家时曾经闪过邪念,但也只是邪念而已,之后本跟那方家没什么瓜葛了。没想到冒牌红马甲兴起时,那方员外还以为自己要被穷治到死,慌不择路地再找到老胡求其庇护。老胡都没想明白,为何到最后,方员外的大女儿,也就是他亲手抢劫过的姑娘会上了他的床,跟他滚了一夜床单。
监察着手整肃红马甲时,老胡吓得魂飞魄散,他这事怎么看怎么像挟势逼奸……天可怜见,方大姑娘瞅着自己的眼瞳秋水满满,跟自己分明是情投意合嘛。
镖队文书小霍搂着方二姑娘说,娶了人家就好,老胡郁闷得喷出一口老血,你小子是光棍倒无所谓,老胡我可是妻儿齐全呢,妾?就算方大姑娘愿意,家中的母老虎会愿意?
方大姑娘倒是有良心,在监察前为他遮护着,可一日呆在平阳,就得一日面对方大姑娘的逼宫,老胡左思右想,只能以公务在身,不能久留的原因,从镖局那再讨来了卫护静乐县还乡客的任务,带着镖队仓皇北逃。
“可方二姑娘跟来了啊……”
老胡不愿细说,小霍跟李宏德一阵耳语,就把老胡的底泄了,李宏德还为老胡担心起来。他不得不深究此事,他发急的第三桩事,跟老胡可是一个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