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的汽笛声响彻龙门港,接近四千料的巨大轮船入港,经过多次扩充的码头也显得局促无比。
看着巨大的轮桨缓缓停转,码头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满溢着混合了幸福、骄傲乃至夸耀的神采。
“北鲲号从天竺跑到辽东,现在又回东京,机器就出了两三次小故障,去了海参崴的南鲲号也没出什么大篓子,循环蒸汽机足以实用了。老黄,你当年执意要琢磨陆用,现在已经落在我后面了吧。”
另一个年近五旬,头顶全秃的人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码头上起了一阵喧嚣,无数人涌了过来,似乎在迎接什么人,黑衣警差吹着哨子,列队将汹涌民人隔开。
“船上载着什么大人物吗?”
“太后啊,鞑子的慈淳太后被抓回来了!”
“不止一个太后,听说还有慈安太后。”
“老天爷保佑,鞑子总算是败尽了!”
对话依稀飘过来,已是天道院东莞机械所山长的黄卓跟自己昔日搭档,现任天道院吴淞船舶所山长的徐盛怀诧异对视,再升起兴奋之色。
依旧立着风帆的轮船上卸下零零杂杂的人货,有轮换休整的军人,有投奔江浙亲戚的难民,而后出现在踏板上的两口大水缸吸引了码头所有人的注意。
这就是圣道乐土?这就是东京?
脑袋搁在缸沿上的茹喜看着眼前这一幕,原本如铁石一般再难动荡半分的心灵也摇曳起来,宽宏的码头向左右伸展,一座座巨大库房如小山一般巍峨耸立。巨大的塔吊在轰隆作响的蒸汽机驱动下,正从船上吊起货物。不远处还有像是钢铁铸成的巨大铁牛,正喷着白烟,驱动铁轮,拖着一长串车厢,在该是钢铁铺成的轨道上行进。
这一切她在报纸上读过,甚至还看过留影,可今日亲见,仅仅只是码头所见,其中蕴含着的力量就已让她神魂迷失,而码头之后,层层叠叠铺开的楼宇建筑无边无际,更让她有一种置身天庭的渺小感。
自己居然跟主宰着能创建出此等新世之力的帝王相争二十多年,到底该自嘲呢,还是该骄傲呢。
此时的茹喜都忘了自己的处境,忘了自己的残缺。直到一声冷笑在脑后升起,才将她拖回现实。
“姐姐啊,我和我儿子马上就要入这个新世了,我会求圣道爷好好关照你的,怎么说,你都是我姐姐嘛……”
另一口水缸抬了过来,缸沿上的人头刺得茹喜瞬间两眼充血,在她记忆里,这颗人头本该形容枯槁,有如骷髅,可现在却已血色充盈,神采焕发,眼中更闪着摄人光色。那是期望,对新生活的向往,是她茹喜心中已灰飞烟灭的东西。
“慈安!贱人——!”
茹喜两眼喷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没了四肢的身体推着水缸猛然晃荡,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撞上了慈安那口水缸。
喀喇碎响,茹喜这口水缸碎开,而装着慈安那口水缸更带着两个力夫和一蓬碎片,从踏板上滚下了水中。
剧变骤起,几乎所有人都惊住了,就听卧在碎片中,浑身鲜血淋漓的茹喜如疯癫一般尖声大笑:“没用的贱人!就算跟你一样没手没腿了,哀家也能治了你!”
忙乱了好一阵,才将慈安捞了起来,又是推拿又是人工呼吸,外人清楚地看到,医生救护们都无奈地摊手叹气。
目睹这一场太后相杀,码头上的民人,连带警差都愣住了,股股寒意上冒。待医生给茹喜紧急包扎,装入一个大竹框,向附近印着青雀水纹标记的马车走去时,柑橘、柿子甚至烂菜叶如雨点般落向大竹框,“妖婆!”的怒斥声响彻整个码头。
这一幕落在黄卓和徐盛怀眼里,两人也同时打了个寒噤,果然是妖婆,都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杀人,根本不能以人相待。
“不久后,大判廷的审裁就会广传天下,这妖婆,还有所有鞑酋的非人面目就会国人皆知。”
“是啊,到那时,就该是升平治世,火车和铁路也该能遍布天下了。”
“该是轮船遍行江海才对,而且是装螺旋桨,不要风帆的轮船。”
“老徐,咱们英华是陆海之国,光靠船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