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更换了目的地,麻烦去这里。”我对司机说。
司机按照新接收到的地址掉头往回开,途经世德公寓楼下,片刻前他送我上车的地方,早已不见他身影,我怅惘收回视线,不知他是去了公园还是回了公寓。
这两日相处不错,——事实上自我找他挽回以来这将近一个月我们相处得都还好。当然也不过才见了几面,每次见面也不过在一起两天,又忙着做爱,并无多余时间来生出事端。然而仅是如此已经足够给我希望。世德的想法也许会改变,也许会重新燃起对爱情的热望,甚至也许会对开悟无法坚持到底,或自觉无趣而放弃。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试图修行,之前也曾经放弃过。
我以为现在横亘我们之间的,已经不是那个女人或什么别的阿猫阿狗,而只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开悟。他给我的感觉,是开悟与一切相对立,要开悟就不能有其它任何,包括爱情,包括生活,他只有放下一切才行。
但,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月亮与六便士》里,毛姆写道:“如果他为了一个女人离开你,你是可以宽恕他的;如果他为了一个理想离开你,你就不能了,对不对?你认为你是前者的对手,可是同后者较量起来,就无能为力了,是不是这样?”
可是,我不想要对手,不想和任何东西较量,无论人或物。爱情,不能简单点,只是相互的认定和选择吗?为什么要去争抢。
但是无论如何,我现在都像在和“开悟”争抢世德。
走进昏暗的小酒馆,令人立刻忘记了身后还是白昼。我报桌号,服务生把我领到桌前,大平和阿巫正相对而坐,各自玩手机,有些冷场的样子。见到我,两人都松一口气。
“啧啧,你们俩约会,干嘛叫我来?”我在大平绅士地起身为我拉开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四处打量着小酒馆内部装潢与陈设,不由赞叹,“这里真不错诶,谁发现的?”
前一个问题没人回答,后一个问题阿巫指指大平,大平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谁说约会就不能找朋友来了?”阿巫开心地望着我。
她今天仍是裤装,上衣是一件小西装,一点不像约会的样子,倒像是来商务会谈。
“你说能,那当然能。”见到阿巫我也很开心。
“给你们几分钟私下交流时间,我去那里。”阿巫指指洗手间,起身施施然而去。
“怎么回事?”我问大平。
他却期期艾艾,态度古怪,颇为尴尬,似是对找我来感到懊悔。但凡大平抹了发蜡或喷了发胶,发型变得刻意整齐,就一定是比较重视的表示了,何况他显然早就对阿巫很有好感。灵光一闪间,我突然明白过来,他恐怕是想起不久前才向我示爱,如今又约会阿巫……
我笑着催促,“快说,不然一会儿阿巫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你助攻。”
大平这才略微放松,但说话仍是有些磕绊,总算言简意赅地解释清来龙去脉。原来他约阿巫出来,特意投其所好在网上找了这间小酒馆,阿巫也爽快答应,谁知见面没多久就有点冷场。先是阿巫说到救助流浪猫狗,大平因为不喜欢小动物就说了几句在阿巫听来很缺乏爱心的话,后来话题转到最近上映的某部电影,大平的几句评论又被阿巫视为大男子主义。竟然连聊电影也变成了非安全性话题,大平就有点噤若寒蝉,越紧张越找不到话说。反倒是阿巫问起我和梦露,尤其对我很有兴趣和好感,他就灵机一动提议,不如问问我是否有空,阿巫立即同意,于是他赶忙发sos呼叫我来救场。
“你傻呀。”我恨不得戳大平一下,“你提议叫我来,人家阿巫能说什么,怎么好意思反对?”
大平摇头,“我觉得她是真的很高兴,眼睛都亮了,而且松一口气的时候毫不遮掩。你不知道,之前和我说话,她无精打采的,我都感到自己乏味了。”
“胡说,你怎么会乏味?”
听我这么说,大平神色一振,结果听到后面的话,他想翻白眼但克制住了。
我说,“你要是很乏味,那说明我和梦露得多没品位啊?能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还这么些年。”点了一杯加白兰地的咖啡,我安慰他,“你一定是关心则乱,而且阿巫是那种气场很强大的女人,估计很多男人都没勇气靠近。”
“你不知道,我们话不投机得……简直好像三观就没有一致的地方。”
“可是你们已经共事一部连续剧了呀。”
“对,她说,大约我们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单身都市》了。”
“哈,她这样直白和你说?”我吃惊又好笑。
“是啊。我还头一次遇到比你和梦露说话更让人下不来台的人。”
“那当然,我们都是好心的仙女,时常照顾你脆弱的自尊心。”
“不对,是和你们一样让人下不来台。险些低估你们的实力。”
我正笑不可抑,阿巫回来了,酷酷说,“关于我们失败的约会,大平同学都向你汇报了?”
“嗯,他汇报了他的版本。”我眯起眼睛看阿巫,“你要不要也汇报一下你的?”
“可以啊。”阿巫姿态潇洒地坐下来,然后冲大平指指洗手间,“喂,该你去了。”
“唔,那我去外面抽根烟。”大平乖乖起身,穿过走廊,推门出了小酒馆。
望着大平的背影,我说,“大平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