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们怎样。”
一见面,大平就轻飘飘问我。我才刚上他车,还没坐稳。
原本计划傍晚直接从世德那儿去餐馆和大平他们碰面,但因为不再想待下去,于是借口工作室有事,我早早离开世德,先回了工作室。碰巧大平顺路,说来载我同去。
他自然是问世德。我勉强笑笑,想说不知道,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有点灰心。”
大平踩下油门,“灰心?”
我便也就不再试图刹住,索性如祥林嫂般絮叨下去。
“他说一切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他令我怎样,而是我自己怎样,庸人自扰……那么我不想再自扰下去。无论如何,他是引发这一切的因,即便他不是原因而只是触发的机关——真的是我有问题,但眼下我无能处理与消化这些困扰与不快,断绝或许是明智的?”
“当然断了明智,问题是,明智是不是你想要的?”大平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就我所知,你这一路一直是和明智背道而驰啊。”
他缩了缩,险些挨打。我的手在中途转道,去扶正了一下后视镜上挂的坠子。
“我是怕你后悔。我当然希望你能和那个人断,问题是我太了解你,但凡你还这么纠结就是没到断的时候。莫嘉叶什么人,杀伐决断。不杀伐决断就是还没想好。我不希望你做了又后悔……”
“哥们儿,你真了解我。”
我很大力去拍大平的肩,他被我拍得在座椅上一哆嗦,烟灰抖落在腿上。
“您这算是表示对我的赞赏吗?”看到我大力点头,他略带挖苦,“我没做梦吧?我竟然也有能令你赞赏的地方?”
“别说废话,回到我的事上来。”我组织语言,与其说是讲给大平听,不如说是在自我剖析。“我在努力对他无执,但显然做的不怎么好。尽管已经努力不执着,甚至不执着于他对我多好,但——”
“无执是个什么鬼?”大平插嘴。
“没有执着,不执着啊。”
“我的妈呀。”大平大笑起来。如果不是在开车,估计他会笑得捶胸顿足。“你都执着成这样了,还说无执?如果你能不执着,早就和他拜拜了,还用在这儿纠结?你以前那样,不合你意掉头就走,才叫无执。”
“所以我说在努力嘛。”我抢白。
“不执着有结果,不执着在一起,不执着重归于好,不执着对你好,我的妈呀,那你是在干什么?执着于受虐?你要笑死我吗嘉叶?”
我哑然。我是在自我欺骗吗?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再执着于结果,甚至不是非要世德对我像以前一样好,这是真的吗?还是我认为是真的,想要是真的,但实际上却压根做不到?总还是有期望的,当落空,便难以忍受。我从未摆脱过执着。我捂脸,羞愧得无地自容。
“所以,是我的问题,说要抱持又做不好,说要无执也做不到。”
红灯,大平急踩刹车,他有点走神。“凡事总要搞清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这也是一种执着吧。”他说。
“是吧。”我承认。
“我明白你希望能够把事情做好,至少出错了责任不在你,这是你对自己的完美主义要求。问题是,就算你没错,但事情发展的状况不是你所想所要的,又有什么意思?我们活着不是为了追究对错吧。”
我没说话。
“嘉叶,我认为你不该纠结于对错,也许该更多关注结果。关注你想要的,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别那么多顾虑。你不是号称结果导向的3号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不适合你。”
“你还是悲观主义、自杀倾向、有被遗弃感的4号呢,现在走这么积极向上振聋发聩的路线,也不像你啊。”我还嘴。
“哎,别说,我还真怀念和你一起报名去学九型人格的那段时光。被你硬拉去凑数,就为了两人同行可以学费减免一千。可是为了省那一千,我花了八千多给你陪读。”
我想起来,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大平要直接给一千块让我放过他,但我不肯,说他身为合伙人,即便不去管人,但也非常有必要研究一下人性,多多了解一下人,尤其日后他要做导演的话,不会识人用人怎么行?这才打动他。没想到结果他比我学得还专注,说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课程。
“有什么办法呢。你这个3号越来越像4号,我这个4号只能往3号靠拢。”他话没说完,被我一记敲在头上,立刻抗议道,“不能打头,打傻了你又不负责。”
大平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4号型格了。真是,生活摧残得人分分钟精分。